“守志凝神,瞧好,”丹枫又化了一杆枪,一模一样的击云,提在手里,“这一式名为朔风。普通云骑枪不适合以此式起手,但以击云的重量,用这一式十分合适。”
但他也不是每次都整夜练枪。他与丹枫说过,这样白天不睡觉、晚上也整夜梦的生活叫他感到疲倦,梦得太久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在休息。
“安神香?”丹恒看过去,“你还有这种东西?”
他很快便睡着,且果真没有再梦,陷入前所未有的黑甜梦乡。
丹枫点了点,抱着那只黄铜小炉,转进另一个房间,关上了门。
丹恒记下他说的事,应了一声“好”。
丹枫一面叮嘱,一面拉开柜子取了些东西,调成香粉压进炉里。
丹枫教他种种不一样的招式。有些是丹枫自行悟出的,也有些是丹枫的前世——那不知多少个历代龙尊——创造的。罗浮龙尊们数万年来积淀的枪法浩如烟海,而丹枫总有办法简明扼要地向他传达要领,再带他练上几遍,那些枪法技巧就刻在了他的脑中,像使用过无数次一样熟练。
并不觉得我还有出去的机会,也没有自大到认为能从幽囚狱逃走。”
厢房的门几乎都挂着锁。丹枫带着他走进了唯一一敞开的门,这是一间卧房。
他也从没想过代替那月亮。
他完全没有见过这些枪法,但他的好像还记得。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就像被强行带着跑了——丹恒不断地挥枪,起先像是在驯服自己新认识的四肢,几十下后,越来越疾,也越来越稳。
丹枫示意他更衣:“乏了可以睡在这儿。我会点安神香,尽量不叫你梦。”
但如果他们闯进牢房要些什么……丹恒会毫不犹豫地按下牢门边上的机关。
这轮太阳看在昔日月亮的份上,将自己的分给他,叫他也能稍微感受到光;可是他要的月亮早已落下去了,就连丹恒自己都不可能再给他找来一轮。
他们骂他货、婊子、龙,诸如此类。丹恒觉得他们骂得很奇怪,好像丹枫不是杀了人,反倒是因为卖屁进来的一样。简直本末倒置。
他没有把这些羞辱当回事。反正挨骂的是丹枫又不是他。
那是景元将军留给他以防万一的东西。一旦按下,将军就会知他这里出了意外。
“……?”
青铜长枪交错又弹开,各自发出了编钟似
仍是那个红枫水榭,仍是那个白衣广袖的丹枫,在簌簌红枫下教他使枪。他长成了与丹枫几无不同的青年,枪术也颇有长进,丹枫的招式教完了,教学内容便改成了对练。
在无尽的拘束中,唯有丹枫这方院子里还有些虚假的光亮,能叫他在这深不见底的狱中稍微口气;可追究底,他会在这儿又是因为丹枫犯下的罪过,来给他送食物和水的狱卒从不对他有好脸色,甚至还有过喝多了把他当丹枫辱骂的时候。
丹恒则躺进柔的被窝里,合上眼睛。
“……嗯,”丹枫简短地解释了一句,“它会叫我暂时失去意识,这段时间,你可以好好休息。但是记着,尽量别动屋里的东西;醒来之后,也暂时不要再睡。”
他是那么鲜活灵动的一个人——认真起来眉峰微蹙、与他闲谈放松时尾尖无意识地来回摇摆,种种姿态,都叫丹恒无法将他当成一个幻影。
他一边解释,一边运枪前刺。毫不花哨的招式,充满了实用主义的意味。
从那之后,他便每夜都在梦中与丹枫相见。
他在梦中练了许久的枪。等他终于迷迷糊糊地在自己的小地铺里睁眼时,险些分不清哪边才是梦境。
丹枫听了,便领着他离开了水榭。水榭边上的围廊上还有一门,他跟着丹枫走进去,便进了一方黑瓦白墙的小院。院里的连廊七弯八拐,隐隐可见中庭也栽着红枫,但没有水榭里那棵那么老。
丹恒没听明白。
那位将军平日并不来看他,却一直在照顾他。那是一轮遥不可及的太阳,他看不见,却知。房间里有许多书,他知是景元送来的;他还知将军态度强地将他留在幽囚狱,数次回绝持明族转移他回族内私监的申请——这都是在保护他。
叮铃!
他在梦里刚刚睁眼,青铜质地的枪尖就已杀到眼前。丹恒反应极快,偏让过的同时抬手唤出击云,畅地横枪格挡,恰好将丹枫一记直刺格开。
丹恒依样跟着他学。他分明没有用过枪,可在他摆出了那个姿态、协调着提枪直刺时,他很快地找到了感觉。
丹枫摇了摇:“你是第九十七个月亮,是离自由最近的那一个——你一定能逃出去的。”
眨眼间五年过去,他仍梦见丹枫。
庄周梦蝶——他忽然想起这么一个词来。
说到景元。
如出一辙的水榭、如出一辙的红枫,丹枫总在同一个地方等他,左手端在前,右手垂下执枪,像一尊美丽又确的木偶。丹恒有时也会对这宛如机械轮回一般的开场感到恐惧,但只要丹枫动起来,他的恐惧很快就会被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