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察觉到有谁走到他边——他忽然到了另一里,对上旁的「自己」空无一物的眸子。
击云锋锐的枪尖刺进一团柔的漆黑血肉。丹恒毫不留恋地撤枪、横扫,又开一片纠缠过来的扭曲影子。
“停下……别再过来,”他凝视怒视那些影子,“开!”
他不会梦见这些幻影,他的梦里自始至终……只有丹枫。
……而后,他眼睁睁地看着空间开始坍缩——从墙边开始,粘稠得有如固的漆黑浊自天花板落下,砸在地上变成了动的一截龙;他把丹枫护在怀里,随手化出击云来。
丹恒抚着丹枫的脊背,静静地等待着。
冲进谷中的洪水带走了无数的命,他不确定那其中有没有云骑,可他心中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泛起。
饮月一枪挑开旁的孽物,调转枪,将长枪顿在地上。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建木残,出了那个大逆不的办法:“吾可将汤海渊境引至此,以不朽龙力镇压祸。将军,意下如何?”
嗤!
饮月在黑龙面前静立,琉璃目中无悲无喜。
——因为,丹枫逃不开无穷无尽的噩梦纠缠,一旦他的意识沉睡,那些不可名状的幻影便会立即接这片空间,将这里同步成丹枫光怪陆离的幻梦。
那是丹枫。
空间正在不断变化。一时间是漆黑无光的囚牢,一时间是龙影游动的渊底;丹恒一枪进面前无鳞的龙,再将枪尖出时,那龙忽然变成了爬满银杏的孽物,圆睁的双目中倒映出一白衣的龙影。
丹恒握紧长枪,披衣下床。他龙相尽显,苍青长尾护住后的眠龙,枪尖直指扑面而来的黑光。
他等到丹枫的呼变匀,等到难得的片刻宁静过去。
他是谁?
他毫无畏惧。
丹恒在那一刻得以确认,这是一个双控的梦境:主要服从于丹枫,但在细枝末节上,也会服从于他。这是情理之中的,他们本就是一双如并莲一般同源的灵魂。
如果,他是说如果。
他听见自己说:“……祸不除,孽物终究杀不尽。”
他没有等到「将军」的回答,他踏前一步,便成了苍青巨龙,悬在云端,冷眼俯视云下焦灼的战场。他看见着云骑轻甲的骁卫与丰饶孽物打得不可开交,将孽物引向一峡谷;于是他按下云,降下雷霆与暴雨,为战局奠定胜机。
哪怕在丹枫还醒着的时候,丹恒时不时也会看见一些充满恶意的幻影映在那些被锁住的房间的窗纸上,只一瞬便消失不见;每见一次,就叫他记起一次他十四岁那年,在被丹枫捂住双眼前、与一团模糊血肉对上的那一眼。
让他来接这个梦,让他来驱走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丹枫是否就能从无边噩梦中解脱?丹恒并不知晓答案,但他认为值得一试。
他很久以前便猜测过这个梦的质,猜测过这个梦究竟属于丹枫还是他——他一直认为这是丹枫的梦境,直到方才,他从床柜里摸出了一卷绷带。
他从云下来,负手走入持明族议事的正殿,龙裔在他后俯首跪了一地;他继续往前,走进不再清澈的汤海,怪异的、无首的鱼自他眼前游过,疯长的水草缠绕他的。
了。
“……”
他前几日去翻看时,那里还只有一些杂物。几本书、一叠纸,一些灯芯簪子一类的用品,其中绝不包一卷绷带。
他不记得那不停轮回的六万年,也不是什么被「自我」疯的疯子。
他不知自己为何要说这些,只是如机械般念出了这样的句子。
丹恒需要那东西,于是它出现了。
他继续向前走。
丹恒便继续与那些影子缠斗。他已经努力了很久,幻影来一波便打退一波,房间早已被这梦魇侵蚀殆尽,好在丹枫还蜷在他后,无知无觉。
纠缠的龙影被他喝退片刻,须臾后又再度反扑而来!
曾有无数个他、无数次站在「祂」面前聆听,试图理解其中之意。可不听过多少次,他依然无法从中得到任何的「神谕」。
如果这就是最接近「无穷」的法子,如果他就是最接近「龙」的后裔——那么「祂」一定已经离去,不愿叫任何人去解答自己。
不见首尾的黑龙在虚空中扭曲游动,发出无法解读的絮絮低语。他浮在黑龙面前,渺小如龙的一片鳞。
……
丹恒心中一惊,灵台却蓦地一片清明——他的心忽然变得很安静,如一潭死水般。
那团已失去了象形的血肉,仍有一双澄澈如水的靛青琉璃目;那是一个剖开龙心的疯子、一个与枷锁玉石俱焚的痴儿、一个迷失在六万余年岁月里的凡人。
——是饮月
“……”
那么,丹枫到底为何执意要用药使自己完全失去意识?
一旁有人接话,话里隐隐压着火气:“饮月君所言极是。但我们若有法子封印这祸,早便动手了——又何须有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