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海上风浪大作,泼得船摇来晃去,装在里tou的人就跟着晃。李忘生跪不稳,也被带着向前一弯,只好分一只手撑到甲板上,眼泪还没有止住,紧抿着嘴,鼻腔里发出一阵阵抽气声,像小动物急嗅着某样东西。
他总是这样无趣,跪在那里即便趴伏下去,看起来还是骨ying,衣物浸过海水,青灰色盖在他shen上,背脊撑出一条嶙峋的凸线,像块棱角分明的岩石,握住这块石tou,手掌一定会被刺穿,这个人早有异心,是他没有察觉,直到他从自己手掌里钻出去,牵丝拉脉地把手心戳透一个dong,才后知后觉感到痛。当然现在的情形正相反,是他反把他给刺穿了……
害人者恒为人所害,人事一以贯之的讽刺,不知dao是为了预防他作恶还是报复他离间。谢云liu实在找不到词来承供这场突然的情事,静下来自己也觉得荒唐,只是本能地看不下去他再穿shi掉的衣物,快步走到箱柜chu1找了两shen衣服来换,一shen自己穿,一shen递给李忘生,又到床前把脏污的被单拆下来,铺上干净的床单被褥。
李忘生这时候脸pi很薄,谢云liu也不在这方面为难他,知dao背过shen去让他好换衣服,果然这就肯换,窸窸窣窣布料的声音夹在船舱晃动发出的吱呀声里,腰带一端利落地抽出去又细细掖回shen侧,系得腰腹都绷紧,他固来有这个习惯,紧一紧也好有jing1神,尤其当下浑shen胀痛疲惫,只靠衣服来撑。谢云liu顾自抚平床单一角的褶痕,不回tou看也知dao他什么样子。
从前他留李忘生在剑气厅,早上起来最爱看他穿衣服束tou发,在山里他们一般穿衲衣对付,李忘生向来比他更知daoti面,再cu笨的衣物也穿得素净适宜,从乱发蓬蓬的少年到仪容端正的dao子,整理出标准的dao童模样,谢云liu侧着shen撑住下巴,定定地看他,就像看着他在自己跟前一点点成形似的,而后向自己走过来,伸手拉他出去,他由他牵着一只手,从善如liu掀开被子坐起,shen上nuan意未散,急找外袍来穿,嘴上也不闲着,趁热打铁开他的玩笑:小仙家,你从哪儿来,度我哪儿去?李忘生总一板一眼地答:师兄莫再耽搁,快随我上早课去。他也就不再说笑,收拾收拾和他同到主殿。行过礼,吕dong宾仙颜烁烁抚须开讲,他和忘生恭恭敬敬站立两厢。
他一犯困就去瞧师弟的脸,永远是低垂着眉目,两dao乌黑的鬓发柔顺地搭到xiong前,怎么一样听讲,李忘生总是分外乖觉,难怪师父更爱护他些。他也常常念着师父,适才还提到,嘴上说要回去,其实是怪他,那一掌就是他打的,李忘生会不知dao?放他回去又算什么,替他尽孝?他谢云liu一人zuo事一人当,那时候是他着魔,就算师父要将自己交给朝廷,也万不该向师父拍下那一掌,这桩罪迟早要赎,可眼下朝廷认定他是乱臣贼子,回去也是惹祸,只有和纯阳划清界限。打那一掌时,师父不躲不避,毫无防备,可见师父也并不愿伤他,他不会错,是李忘生捣鬼……
谢云liu最后压过床单上几条低矮山丘一般的褶皱,像那些年少不为人知的心迹深埋在雪里,太阳一晒,化得了无踪影。照他现在想来,太好的事别信。正yu开口叫李忘生回床上躺着,就听他重重踏在甲板上,砰的一声,回过去一看,他似乎也没料到站起shen会造出这么大动静,错愕地看着地面。师兄转过来正好,不用再说多余的话,他立时拱手向他拜下去,dao一句“忘生告辞”,说完直起shen就走,趔趄着迈了三两步,已到门前。谢云liu没想到他这样坚决迅速,反应过来时已冲上去从shen后抱住他,顾不得这动作多像莽夫,总之他不同意他走。李忘生两臂向外撑不开他的手,越挣扎越被他两手钢索一样地捆紧,最后破罐子破摔地被他锁在怀里,难堪地问他:“师兄既不愿意和我回去,也不放我自己回去,似这般僵持又是何苦?”
他不知dao怎么了,明明此前从没怨过他向师父报备,话说出口却像是秋后算账:“路都走不稳还想回纯阳,巴巴地回去zuo什么?又想跟师父告状?”顿一顿,往昔二人玩闹时的只言片语忽而无比清晰,铸成他背叛自己的铁证,果真罹祸后才有这刹那明悟,好叫他了然早知当初,何必今日,“怪不得,怪不得好几次咱俩下山玩得好好的,你却总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