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的童年,全都是我从母亲口中得知的,出生后不久,我就被父亲丢到了福利院生活,接受最简单的基础教育。直到有一日,母亲知了他当年产下的孩子仍存活在世,便兜兜转转找到了我。我是个怎样的孩子呢?连我自己都无法描述,能追溯的最早的记忆只存在于三年前,不知是受到打击还是别的原因,我几乎丧失了小时候待在福利院的所有记忆。
在母亲带我回家的那天,我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兴奋与好奇,但谁曾想幸运之神出尔反尔,竟收回了对我的眷顾。住进这栋宅邸的当天夜晚,我半梦半醒意识混沌,外的争吵混着哀鸣,与我诡谲的梦交织分不清虚实。直到我被彻底吵醒,迷迷糊糊地来到书房门外,才知之前传出的打斗声响全是真的。书房里一个男子背对着我,在桌上摆弄着什么,旁边放了一把沾满血迹的匕首,母亲倒在地上双血不止,脚踝是目惊心的锐利划痕,再之后便是混乱一片,仆人领着一群医生冲进书房实施抢救,把我拦在了门外。
可我对于知识的渴望日渐增长,有些日子我在母亲的房间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甚至沉迷地诵读出声,母亲忍无可忍让我闭嘴,那时我才后知后觉,我无意识的举动在已经失明的母亲面前就跟炫耀似的,他的里传出隐隐怒音,像被捕兽夹夹断下肢的母狮,亟发出凄厉又不甘的嘶吼。母亲想打我——他看不见我,我就凑上前去让他打,他揪起我的白发扇耳光,肉掌将我的脑袋拍得嗡嗡作响,嘴子被打破,我去渗出的血,很痛,但我不气恼,反倒抱紧母亲吻住他水的,将他的到酸麻,我用冒犯的愚蠢举动寻求他的谅解,待他眼里的怒火逐渐熄灭,演变成麻木的妥协,我才慢慢松开紧箍他肉的手臂。母亲的声音低沉而颓唐,一字一句十分清晰,“这些书你读的再多,也不可能改变境遇。”
不示弱。
我第一次产生意识,就是看见了我母亲的那一刹那,他仿佛一束极强力的电,瞬间激活了我的大脑层。穿着一尘不染的黑西装的他晃进了我的世界,回神时,他那曼妙的肉已经屈尊坐在塑料椅上,仪态端庄,眉眼轻佻,整个人透着运筹帷幄的自信,一下子就牢牢抓住了我的心。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甜美的香气扑在我脸上,我脸颊熏红,跟情窦初开的少年般愣愣地看向他带笑的双眼。
那样深的伤口,落下残疾也是可想而知的,直到后来我才知书房里的男子正是我的父亲高启盛,他剥夺了母亲的行走能力还不罢休,甚至在母亲昏迷时用针刺伤了他的双眼,致使他双目失明。那段时间里,整个家死气沉沉,我陪在母亲边协助康复,父亲坐得远远的,眼神如鹰隼般透着猎食者的狠意,似乎没有对自己犯下的罪状有任何悔过之情。母亲嗓音沙哑,说着:“阿盛,你答应我,我任由你置,不要动我儿子。”父亲的眉紧皱,望向我的眼里充满了仇恨,而母亲眼里那动人的亮光就此熄灭了,成了一滩美丽又平静的死水。
我总会找机会站在离父亲很远的地方观察他,思忖着,究竟怎样的人才会对自己深爱之人出那种事。但很遗憾,直到今天我也没看透父亲,我对他的了解
那时的他双目有神,步伐轻快活泼,甚至与旁人说话时也在徐徐散发魅力。妙的是那双动人的下垂眼,黑亮的眸子泛着水光,化了他的进攻,显出有些可怜的嗔感。我不禁遐想,他在人群中游走交际的时候,是否会借此恃而骄,然后再得寸进尺地提出过分的要求,毕竟看着他,我怕是什么都会答应的。在我失神之时,他已经办好了所有手续,回过来对我说,他叫高启强,是我的生母,我可以跟着他走了。
我没有名字,作为孤儿我一直被赋予的是编号,高启强说没有关系,他会给我取一个——即便直到今天我还没有拥有自己的名字,我也不会怪他,那些冷冰冰的文字,哪有他唤我“儿子”的时候亲密呢?
这句话把我们心照不宣的事情揭开了一角,我咽下嘴里的铁锈味,想着既然母亲不允许,那便不读罢,于是顺从地答应了他。我对着母亲笑出声来,他也回以淡淡的笑,但若他能看见,就会知我牵强拉起的嘴角无比丑陋。
在外,高家是不可招惹的黑恶势力。仆人们闲聊时总会窃窃私语,我贴着门板偷听,脑海中大概有了外世界的轮廓。母亲坐镇一把手的时候,京海表面繁荣,内里却是犯罪者的乐园,黑与白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但如今的京海在父亲的掌控下愈发像个屠宰场,维稳的天平正在缓慢倾覆。我对自己的本家并不厌恶,也不渴求,因为直到现在我都没能真正拥有高家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