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毅大概以为他怎麽都不应,便退了一步,又说:“或者寻一种法子,不留痕迹地给他们送个信报个平安,至少让他们有个年过……”
不对,不全是,也许曾经……断然甩开脑海中隐约浮现的模糊景象,乐六不知,什麽都不知,也什麽都不理解。现在看著王师毅的面孔看著王师毅的眼神,乐六耳朵里面麻了一阵,跟著眼睛麻了僵了,原本就冰冷的冷得更快,就像是上那些半凝固著的血彻底冻住了似的,口也冻得结实,尽是冰碴子在里面晃;冰碴子尖锐,次次都刺在内里的肉上,比小时候被师傅用钩子挂上还痛。
就连乐六这名字也不是父母给的。不知昰谁定下的,那年草溪村里生的孩子都姓乐,生到他是第六个,自然就叫乐六。
王师毅的脸上,还是平时那种坚毅不可动摇的神情,乐六也不知自己究竟从哪儿看到所谓的可怜。
一转眼,乐六竟然大步迈到王师毅面前,伸手隔著袖子抓住那有力的胳膊,不容他挣扎反抗,一心要把他往外面拽。王师毅见乐六举动愣了愣,毕竟他清楚,除了入夜以後的勾当,乐六从来没这般直接地碰他。
王师毅在看著他,抬起眼来看他。入冬後天气渐冷,看那边寒飞已经把裘衣都找了出来,而待在他这阴冷屋子里的王师毅还只披挂著一袭里衣。王师毅好像真不觉得冷,乐六知河沙门的大浪淘沙一派武功至阳,大约是能抗得住寒冷;可眼前这个王师毅,仍旧是那副打扮,但放在从不畏寒的乐六眼中,怎麽看怎麽觉得冷,怎麽看怎麽觉得那人分明是瑟缩一团的,分明教别人可怜。
其实更令乐六说不出话来的是王师毅提到的那些事情。过年,亲人,挚友……谁说王师毅心死了?那里满满的都是牵挂,都是期盼,如何谈得上是死了?
这真真切切是在求乐六了。乐六就觉得耳朵里一麻,後面王师毅要是还有别的话,他字字都听不见了。
那些亲人朋友的事情,乐六不懂,从来就不懂。自小只有人教他驱尸,教他纵里缓缓织出的线,没人教他那些毫无意义、平添烦恼的事情;草溪村里的人,只知谁驱尸更厉害,只知谁是谁的师傅,没人知谁是谁的父母兄弟。
怎麽好像王师毅不跟他拧著来他就不舒服似的?乐六还想,不会是他就要那种对著抗著的感觉,但又觉得不对,很不对,眼睛耳朵甚至心里都像被什麽蒙住了,动弹不得。
驱尸鬼手是什麽角色?在江湖间悄然行走这些年,还没人能让他痛过,遇上的人都只有隔著遥远的距离就被束缚住的份儿。但这一次乐六是尝到痛的味了,仍旧是远远的距离,那人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让乐六自己疼个厉害。
等乐六冷静下
……怎麽可能再这样下去?几个月来面对王师毅积累著的郁卒这下要挣脱出来,把那些由内而外捆著乐六的冰碴子一个个敲碎,爆裂开来──只可惜那些郁卒也不大热乎,冰裂了还是冰,棱棱角角反而多了,只会叫人更痛。
了床榻,王师毅这种口气还真是第一次,乐六一时间翻腾不出个所以然来。
难驱尸乐六忘记自己最通的把戏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