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曹在一旁解释：“不知什么人收了前朝的朝珠，又不识货，我看到的时候已经在旧货市场上给拆得七零八落，干脆拣了两颗找人加了底托。”

        陈先前听说那里有数目不少的动植物和矿物标本，去看看也可以在这方面多些了解，于是答应了。等到了才知，博物馆前的空地被改造成了一年一回的溜冰场，围起来挂了红红绿绿的彩灯，冰面柔和地反着灯光，周围还有一圈卖热巧克力和焦糖杏仁的小摊贩。

        曹打开看了看，说自己不会用这个样式的，让陈帮他上。陈竟什么也没说真来帮他扣了，等曹端了酒回来，他还拿着那个盒子坐在一边沉思。

        东珠？陈愕然，喃喃地说这未免太麻烦、太破费了——曹忽然凑上来接话：“镶袖扣上是麻烦的，要不是你不了，我就请人成耳环了。”

        那是在敦的一个圣诞节前夕，他们两人都不信教，但毕竟大学放假了，星星、天使和红白相间的拐棍糖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圣诞树，肉桂粉、脂糖、烤火鸡和热红酒的气味弥漫在街上。曹心想到时候开学，年肯定是没得过了，还不趁这个机会给自己放个假？遂买了冰的双人票，拉着埋首于下学期书单的陈出门，只说是去自然历史博物馆。

        曹拗不过他，先在博物馆内转了一圈，但因为临近闭馆时间，并没来得及细看多少东西。待到换了冰鞋踏上冰面，一下午都表情严肃的陈看着曹摽着栏杆在前方挪动的样子，眼角边才漾出一点笑意。好像迎面而来的不是十二月的冷风，而是四月带着风信子和黄水仙香气的春风，把五官得化了似的。

        冬天街上的人多手套，陈觉得自己没那么怕冷，何况外套有口袋，没必要在这上另花钱，是以一直没买，曹可算逮着机会送他一副。陈这边则更为难些，曹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陈想了又想也想不出他缺什么，送来送去也无非那些东西，于是干脆放弃新意，买了瓶好一点的墨水——反正这东西放得久，今年用不上还有明年。他自己其实也没用过这个牌子，先看上的是那六角的玻璃瓶子，镂刻着蔓蔓枝枝的花纹，待买完了又暗笑自己近乎于买椟还珠的行为。

        “胡说什么。”陈不自在地把自己包好的盒子扔过去：“赶紧拆你的吧。”

他一下，可一低，视线扫过桌面，又决定先让他自己待会儿，于是只打铃叫了典韦，说自己今晚不用车了，陈先生要去哪就送，不让送就跟着，回来汇报行程。

        “怎么了？”曹把一个杯子递给他，问。

        “国家内忧外患，多少百姓食不果腹，又有多少国宝落在外……”他声音很轻，但语气的重量并不因此减少：“我们这一批因为赔款才得以出洋的学生，有朝一日真能把所学用在救国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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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只玻璃杯清脆地碰在一起。

        典韦点答是，敬礼后也关上门离开了。曹低下去继续应付文件，偏巧钢笔断墨了，他拧开笔，拿过桌面上那只刻着西番莲花纹的六角玻璃墨水樽转了两下，终于叹了口气。

        节日当天便也入乡随俗地交换礼物，宿舍里的本地同学尽数回家过节了，没了他们喝酒笑闹和高谈阔论的声音，板间显得格外安静，只有楼下的唱机，隔着楼板远远送来圣诞颂歌。

        看曹跌跌撞撞固然有趣，不过陈自己也没什么冰技术可言，只不过他老家比曹的更冷，小时候在结冰的麦场上多打过几回出溜罢了。他们小心翼翼地扶着栏杆走了两圈，然后曹掏出怀表看了眼剩下的时间，想着不能一个钟都在这学步，于是脚一蹬便到了中间。陈别无他法，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上，过去时被曹拉着胳膊往自己那边一带，方向却是冰刀的斜角。陈一时没来得及调整角度，重心一个不稳，两个人就都歪斜在地上，好在冬天穿得厚。

        “别急。”曹用力攥了一下他的肩膀，向杯子里各倒了浅浅一杯底红酒，举在他面前：“为了四海清平，百姓安乐！”

        只一样东西显得略有些单薄，陈于是又去挑了一副嵌着黑色电气石的鲸尾袖钉。人在国外，一年到总有些场合要穿西装，他想曹应当用得上。等到打开对方递过来的小盒子时，他却愣住了，曹不知从哪也淘换来一副袖钉，珍珠的。陈并没穿过法兰西式的反褶衬衫，因此也就没用过袖钉，此番为准备礼物才去看了好些萨维尔街上的橱窗，可即便如此，似乎也没见到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