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明白,自己那时候真的爱上了惠里,然而爱绝不是一瞬间的事,只是因为某一瞬间的心动就认为自己应该完全拥有对方,未免太过自私。所以,一旦莲发现自己的感动由于各种各样挫折人心的事件消弭殆尽,再也不提婚事。他离开了惠里,然后再也不去见她,只希望没有用自己消沉的意志和冷漠的外表伤害到一个年轻姑娘的心。
狗有过一只就够了。而死去的那只猫,本不曾属于过他。莲意识到物不可能带给他安,死去的猫狗就像离他而去的亲人,他脚跨人类的世界和动物的世界,同时在两边寻求安抚。然而,贪婪地寻找安,导致两边的关系绝对不可能稳固。于是莲又放弃了猫和狗,将兴趣投向欧洲产的机械上。
猫在三味线专卖店门口悠闲地散步,无异于在屠夫面前起舞。莲任由这只猫在大街上闲逛,每天都能看到它钓着从鱼贩那里要来的鱼内脏趴在街角狼吞虎咽。不久后的一个早上,莲没有遇到那只猫,反而看到街上三味线专卖店门口挂着一张漂亮新鲜的橘色的。工匠当着客人的面把那张摘下来,蒙在新制的乐上,被花街的艺人抱走了。
搬家之后,再也看不到过去的邻居,莲开始习惯单独行动,并且投无休止的打架。有时候,即便打赢了对方的拳,他的地位在不知不觉中上升了,然而那来自失败者的尊敬并不能让他感到安心,还让他更加焦躁不安。所以,莲选择通过不断搬家来缩小自己的交际圈。最开始的公寓远离闹市,附近有一家绸缎店,还有三味线专卖店。莲住了一段时间,因为刚刚死去的物狗约翰而伤心,于是准备再搬一回家。他在附近遇到一只中意的橘猫,每天都在眼前晃悠。莲原本打算将它带回家养起来,甚至一再打消早点搬家的念,但那只猫如何也不肯听话,莲这才放任它离开。
举行葬礼那天,亲戚扬起经幢夹路祭,一群乌央乌央的人迎送父亲的棺椁去火葬场。莲眼睁睁目睹父亲被众人投入焚化炉,最后由一副巨大的棺材变成一罐轻飘飘的骨灰坛。他穿着丧服站在母亲边,听着和尚念经的声音,只掉了一滴眼泪,然后就已经好了和母亲一起生活下去的觉悟。
他因为热衷机械认识了未婚妻。惠里就是一个单纯的让他眼前一亮的人,始终睁着一双好奇的美丽大眼睛。这个女人,因为冒冒失失捣鼓坏了机械,找到他来修理,又因为手指受了伤,莲帮她合了伤口上就说什么也甩不开了。莲答应了她交往的请求,之后他们去约会,一起吃饭、一起去剧院……惠里的父母确信和他们女儿相好的这位辍学的年轻人有什么苦衷,甚至决定资助他去暹罗留学。莲婉拒了他们。后来,因为惠里父母的反对,这桩婚事就不了了之。
但无论如何,就算他进入了簇拥豪族的场所,依旧没让任何人记住他。离开学校时法文老师还对母亲说,秋山这孩子过于沉默了,显而易见,无论父亲在世与否,他都没法入任何地方。
莲和母亲断绝了关系继而离家出走。失去信念的莲对家庭产生了绝望,似乎自己从未被接纳,永远游离在众人之外。他产生了年轻人特有的冲动,要离开家庭、离开原有的世界,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全新的地方去。感情于他而言变得十分遥远,再也不是举目可得的存在,而莲也在刻意地疏离人类的感情。
大正时代,不同于战国也不同于明治,人和社会像一团混沌的卵子一般紧紧包裹在一起,一个人从躯到神都被时代的洪水冲刷着,被迫入整个社会的漩涡。莲也明白这一点。就像他辍学离开,但是在工作中再次遇到了那些无不在无孔不入的权贵;救下一只猫,那只猫最终变成了花街艺伎的掌中之宝,从观众那里赚取不属于它的眼泪;他想
不过,莲没想到的是,母亲很快在活动中心认识了新的男人,在父亲去世后两年之内改嫁。母亲改嫁后,随继父家住涩谷区。那边到是高筑的宅邸,名人公卿聚居于此。自从改嫁过后,母亲和父亲在世时不一样了,她再次挂上了温和的笑容,微圆的脸颊逐渐丰满起来,填补了过去两年因劳留下的凹陷的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