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么说，东京就是一个很冷很冷、不适合你住的地方。”

        真司沉默了一会儿，过了很久，他突然仰起，眼泪在通红的眼眶里打转，支吾着询问莲：

        真司用力推搡莲的肩膀，无理取闹地大声吵着。莲没办法，只好板起脸跟他说明白。

        莲迟疑了一瞬，然后慢慢点了点，

        莲想到自己要告诉他的话，觉得二人或许心有灵犀，于是会心一笑。

        “不要乱说吧，我才不是要哭……谁要哭啦！”

        真司开怀大笑了许久，口剧烈起伏着，额角沁出一层薄汗。他感觉内冰冷的寒气和莲上热腾腾的意交织在一起，蒸腾着略带的空气，于是停下来，把一只脚搭在莲上，慢悠悠地说。

        “莲，莲，不要再闹了……哈哈……”

        开往东京站的蒸汽机车班次有限，莲等待了一天才搭上蒸汽车。明治时期造的铁路，使用迄今已有将近十年历史，新造的电车大多还能扩大车内范围，只有旧车厢还安装有狭窄仄、膝盖贴着膝盖的座椅。莲闷声不吭

        “说好了要等你回来，趁我还没反悔就别套话了。现在嘛，显然还不是时候呢……”

        “你想说就说吧，我不会勉强的。”

        “怎么就变成无理要求了呢？扫雪本来就不该是我的工作啊……”

        “是的。不过放心好了，下个月，或者下下个月，我一定会再过来的。”

        “你知吗，乡下下雪的时候，讨人厌的暂住的路过客会被打发去扫雪，扫到天亮为止。等积雪化开，或者大雪堆成一座雪山，主人才会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然后叫他进屋喝一碗热粥。”

        “没有闹，只是给笨一点教训。”

        临走前，莲站在山眺望整个盆地，看见像花火一样的光粒零星的分布在盆地的各个地方。

        他远远眺望天上的云朵、地上的果林，似乎到都有真司的影子和声音。发动机嗡嗡的响动似乎从盆地里的某个院落里传出来，发出铃虫振动翅膀那样的声音。不只是一只铃虫，整个村庄的人都是铃虫，这些铃虫虽然不能离开偏僻的村庄，但无一不渴望着壶外的世界。不过，有些人的翅膀成年后就脱落了，因此只好默默地待在原地，无法去往更遥远的地方。正因真司的翅膀没有脱落，他才能一直吵吵闹闹地鸣叫着，把周围的人引过来。他绝不是可以安分被关在竹笼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枯燥无味活着的铃虫，而是想要远走高飞的存在。可是，他一面热切地想要成年，一面却不忍心除翅膀，希望守护一切人、一切物，无论那些与他相干还是不相干的，因此才会长久地被禁锢在一方狭窄的天空底下。

        “怎么了？”莲发现他不愿意和自己对视，直到看见从他的脸颊两侧滴下来的透明，顿时明白了原委，“你哭了吗？”

        “如果有机会，莲，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客人又怎么样？早说过要当朋友的吧？是朋友就无所谓了，朋友是要互相帮助的，面对你的无理要求，也可以理所应当地拒绝。”

        真司垂下，悄无声息地用袖口遮住鼻子，了气说：

        “难你也要这样对待我吗？我可是客人呢。”

        莲忍住笑意，偷偷瞄着一旁。真司试图憋住眼泪却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他的脸像稚子一样红白皙，但是神色中又透出一深深的疲惫。因为情绪波动，真司抿起嘴角，紧紧贴合的上下微微颤抖着，汗珠从额角滴落下来。他了自己因为气恼而发的脸颊，呼着热气对莲说：

        “都说了不是的。你这个人，简直太讨人厌了，不要总是自作多情！”

        莲用热乎乎的膛捂着他冰凉的脚心，一本正经地说。

        “冷又怎么样？莲，反正我是不会丢下你不的。”

        真司总是四肢冰凉，莲看到他倔强地努着嘴宣布自己的决心，但被子外面出一截他冻得微微发红的脚趾，不禁蹙起眉。莲伸出手攥住他的脚心，把他拽过来离自己再近一点。真司因为这个动作感觉脚底很，咬住下憋着，结果很快又因为意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都说过我知了啊……”

        “你啊……随便回不回来，看你的心意好了，我都没关系的。”

        分别之际，真司一再问他要一份确切的家庭住址，莲思虑再三，并未打算告诉他。退一步想，万一这个冒失鬼特意去联系自己，结果被仇家找上麻烦就糟糕透了。为了证明自己一定会回来，莲把心爱的车摆在真司家的院子里，决定自己乘坐人力车和电车回去。毫无疑问，那辆车的分量曾经比任何人都要重，甚至可以说是莲的信念。骑着那辆来自遥远欧洲的车辆，莲第一次感受到了日本与世界，还有自己与全世界的联系其实都是密不可分的。轰鸣的发动机用青春的活力退了悒郁，冲散了父母带给他的伤害。可是现在，机车真的是绝对必要的东西吗？这台械把他带到了一世外桃源，居然这么快就要载着他离开？

        “因为我要走了，所以舍不得？”

        “莲。莲，莲……你……你真的要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