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如来默然片刻,:“可你看不见了。”
“……所以我穿过了广野山附近,还去了一趟南陵王府。那里什么都是空的,有人住过,大概是战乱之后搬迁,中庭还有些火堆烧完的灰痕。有一间屋子的木梁和瓦片拆掉了,木梁劈了柴火,还没烧完。”
宵暗沉默了一会儿,小肚子抽了一下,他转过去,轻声说:“然后呢?”
一把刀戳进了口,宵暗只想心平气和的叙旧。心平气和说些你好我也好的话,他甚至准备好了自己的那一份,虚伪又温和的台词——可俏如来不要。
宵暗笑了一声。
他不能看过去,生怕自己面目狰狞的看过去,把这本来就没多少矜持的重逢彻底蹂躏,踩成污泥里的碎片。他终于把当年想说
“俏如来。”宵暗听见自己踟蹰了一会儿,无力的说:“……小而已。”
叫什么……雁王。”
俏如来看着他,水雾弥漫,宵暗神色很颓靡的皱紧了眉,似乎这一刻的坦白更能折磨人,过去种种,反而不必去提心酸苦楚之,俏如来见过许多人都是这样,甚至他自己也是这样。
“我知你弟弟在哪里。他在……”
海境的故事很漫长,苗疆的故事也很漫长,至于域、仙界……填满了离别的这几年。
宵暗心起伏,一半是俏如来几次的冒险行径,一半是俏如来遇到了不能解决的危机和突如其来的好运气,总有很多人愿意相信他,帮助他,在他急需帮助的时候过来拉一把。
“后来我去了海境。”俏如来继续往下说:“你还记得梦虬孙和锦烟霞么,锦烟霞还留在海境,梦虬孙……他离开了。”
这很公平,俏如来说了这么多,怎么也该轮到他,俏如来这么疲倦,还是尽力说完了,宵暗心想,为何不能说,有什么不能说呢——大概是因为,这几年里,他活得一团乱麻,一雾水,到底不想让俏如来知他是这样的魔,这样的左右扑腾,毫无力气往上浮。
这两个字,于他另一种写法,就是失去,不断地、血淋淋的失去。
“对,”俏如来深深叹一口气:“他一直在找机会和我单独相,我和他之间,这几年互有来往,没分出胜负。他告诉我,在策君之前有一个人先来了,目不能视,手不错,他正在研究断云石有没有打中那个人。”
他安静了一会儿,没说话,一旦说话,这几年就会源源不绝冒出来,可就这样的静默里,无数愤怒和恐慌也不断冒出来。在他口哀鸣,恶鬼爬出地狱一样的凄厉惨叫。
宵暗笑了一声,:“没有,他准太差。”又:“我也是羽族,视力不比那边的羽族差。”
不去想,不去提,早早放下。昨日的苦楚会淡去,明日的苦楚还没有来。人间有百般的苦,从对抗西剑的绝境,牺牲小空,弑师血继,一个一个人为他而牺牲,为天下牺牲,为胜利而牺牲,为了种种而不得不牺牲,失去……他对牺牲这两个字,看得越来越敬畏,也越来越不甘。
“俏如来,”宵暗忍耐的,咬着牙齿里的颤动,慢慢的说:“我从来不要你的感激——我要的不是那个。”
俏如来慢慢:“你大概没有回去过。我想到这一,打算先见见胜弦主,打听你和银燕的消息。我坐在外面休息,临时有人过来,要坐一坐,那个……少年,我没有想到。”
“打中了么?”俏如来问:“打中了哪里?”
“他在小空那里。”俏如来忍耐了一下,轻声说:“现在,你也在小空边了。”
宵暗泡在水里,浑发热,热得出汗,可这一声,就能让他的热意都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