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东忽然站了起来,哗的推开房间的木棂拉门。
神社里除了他,只有几名暂住的僧人和洒扫僮。等到了春天,僧人们就要去别了,神社里的人则更稀少了。自从前任老巫女去世之后,偌大的神社再没有招收过巫女。村里的女孩子们都想到城里去,没有人愿意守着神社。东从不在意那点微末的香火钱,他每日晨起帮着洒扫庭除,偶尔遇见一些上门来烧香求符的老人。老人们的子女大都不在乡下,他们穷极无聊,只好来神社里求一张平安符,再和东聊聊天,往往一聊就是整个白天。东欣地想,至少现在,老人们还信任他,愿意到这里来和他谈天。
他今天沮丧地垂着脑袋,全然没有平时的那活泼的气神。东太郎正在整理经幡,见了他,推开窗子询问:
“扫晴娘会再有的,你让良子再送一个给你不就行了,她不是了很多吗?”同伴努力地劝说他,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促着他,“好了,快点走吧。再不回家的话,我们就要被山里的妖怪吃掉了!”
“东先生,父亲打我了。”大介趴在窗口委屈地说,“东先生比父亲好多了,我想要东先生我的
说来也奇怪,从没有人见过神龛的幕布拉开的样子,自然也没人见过除了主神之外的塑像。但无一例外的是,所有人都知本地的守护神就在这里,并且数千年如一日地庇佑着他们。
东早就习惯了寂寞的生活。对寂寞的人来说,计算光阴消磨时间,是很常见的举动。但东已经不记得自己度过了多少岁月,似乎神龛在那里,他就在那里了。他送走的村里的老人的名字,已经快要刻满了后院的那块石碑。
“快回去吧,大介。”
虽说与外界的沟通并不多,但东知贪玩的孩子们都害怕妖怪,于是会在夜幕降临之前供奉神龛,在大殿里点上日光般耀眼的烛火,在神龛前再三请愿,祈求神的庇佑。
东的生活很平淡,从晨起洗漱开始,再到洒扫庭除,几乎没什么来拜访他。午后的时候,附近的孩子们喜欢翻墙进到神社里玩耍,或者躲在窗子后面捉弄他,他都不会生气。
临,并且沿着海岸线向北方推进。恐怕不久之后,北岛的花也要开了。
“啊,我的扫晴娘!”
他抬起看向门外天空中的月亮,皎洁的月晕渲染了深蓝色的云层。
3.
下学后还没有归家的孩子们追逐着,打闹着,在这大人看不见的地方,他们享受着独属于他们的乐园。单纯无邪的孩子们没有发现田野中的任何异常,快活地在幽蓝的花丛间狂奔驰嬉戏。
就在刚刚,他听见了另一种声音。——一种从未有过的,熟悉却陌生的、不祥的声音。
这天大介偷偷翘了课跑进神社,神社正在法事,大介就绕过正殿,翻墙溜到东的窗下。
“可是……”叫大介的男孩直起,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迟疑了一下,“可我的扫晴娘,那可是良子送给我的,我答应了她要永远保存好的!”
一个心的孩子忽然喊了一声,然后惊慌失措地趴在地上寻找他那不会说话的玩伴。找了很久,连田边的石都没有放过,最终却什么也没找到。
村子里古旧的灯塔一直矗立在岸边,溪的源从雪潺潺泻而出,汇入村口的湖泊。神社门口的石台阶、石灯笼都是古早年代的遗物,院中沟渠里覆盖着一层浅水,生机的苔藓,交错的藻荇蜉蝣,都藏在这泓碧色的池水里。
“怎么了大介,不开心吗?”
这种超凡的能力偶尔也让他困扰,因为当他意志强烈的时候,甚至可以和别人进行心灵的交。不过东很厌烦那种能力,所以已经很多年没有和人进行过心灵的沟通了。他很少出门,很少主动和别人说话,漠然地把自己的心灵锁进一个完全封闭的环境,不好说是出于对世俗的厌倦,或是为了一个尚未出现的值得交往的人而盲目排他。
一切生灵的响动在这一瞬间里放大。他似乎隐约听见不远的地方,有母亲正在责备贪玩的孩子的声音,新婚夫妻之间亲昵羞涩的夜话,狐狸追着猎物在山林中穿梭发出的树叶的窸窣声……
见到这种情况,跟他一起的孩子担心地说。夜色之下,山林里的狼嗥和夜枭的悲鸣互相唱和,田埂上黑漆漆一片,那怕是野猫穿过草丛发出的轻微响动都能吓得他浑颤抖。
东太郎回到神社,把花束斜插在茶几的剑山上,又从水缸里汲了一瓢清水,倒在石盆里。他完这些后,就盘坐在木屋的回廊下,闭上眼睛开始入定。
倘若人生真的无穷无尽,也是一件极其悲哀的事。友人们经历了生老病死,都可以以灵魂的姿态去经历现世无法经历的事去了,而他必须坚守在这里,始终无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