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夫人又:“这里我守着就好了,你不要再坐下去了,会受不住的。”
听声音,右边这女子是金子轩的母亲金夫人。魏无羡小时候,曾见过她带着尚且年幼的金子轩来莲花坞玩儿,后来也在各种宴会场合上与之打过照面。
天地之大,他原本有自己的家……父母夜猎除祟亡故……后来尝尽人世冷终于被江叔叔抱回了江家……温氏的太阳将莲花坞烤成了焦土……剖丹还恩,弃剑修鬼,千辛万苦,与尸鬼为伍,他是为了将众生上的那轮刺眼的太阳下
左边那个女子形孱弱,这个背影他绝不会认错。从小到大,他被这个背影的主人背过无数次。
是江厌离。
他真的再也不想看到这样的表情了。
魏无羡无意间握了握拳,谁知,指骨恰好发出“喀”的一声脆响!
先是手指,再是四肢,脖子……等到全几乎僵的血重新动起来之后,魏无羡从台阶上一跃而起,冲出了伏魔殿。
更不知要什么。
婴孩似乎就抱在她怀里,还在发出细细的哭声。
温情和温宁自己走了,也许,其实他心底对此是庆幸的。因为这样,他就不必为难究竟应当什么抉择了。因为他们已经给帮他了,已经解决了这个麻烦。
魏无羡记忆中的金夫人,雷厉风行,神情傲慢,周贵气,金光璨璨。容貌保养得极好,瞧着十分年轻,说是二十如许也有人信。而此时此刻,魏无羡看到的,却是一个一素缟,鬓染霜华的普通中年女人。没有心情化妆,脸色灰败,嘴上起着一层死。
可是,这口气还没完,她的眼眶先红了。
在这个时候,他本不敢去看江厌离哪怕一个表情、更不敢听她对自己说一句话!
脸上火辣辣的,终于把这可怕的念压了下去。转而改想,无论如何,好歹要把温氏姐弟二人的尸骨灰拿回来。
魏无羡跃下长廊,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间厅堂的门被人撞开,他不由得落荒而逃。
蓦地,一个可怕的念在他心底油然而生。
半晌,金夫人缓缓站了起来,:“你这样不行。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他愣愣地站着,忽觉天地之大,竟无一可去。
魏无羡眼神虚空,漫无目的地走着……到底哪里错了……到底是谁错了……没有答案……他想知一个答案……
三天已过,此时再去,能看到的,怕是只有温情的尸,和温宁的骨灰了。
她一抬,就看到了潜藏在斗拱旁的魏无羡!
这是个和她的好友虞夫人子颇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十分好强,声调总是扬得高高的。可刚才她说的这几句话,声音却又低又哑,显得很是苍老。
于是,他最终还是朝金麟台的方向奔去了。
江厌离轻轻地:“母亲,我没事。我想再坐一会儿。”
这是魏无羡第二次在一个女人脸上,看到这种难看至极、又伤心绝的模样。
闻声,金夫人立刻长眉倒竖,喝:“谁!”
一口气冲下山后,他站在荒野之中,着气,弯腰双手撑住膝盖,好容易才直起腰。然而,看着杂草丛生的数山路,却不知要往哪里走了。
方才在江厌离面前,她始终不分毫孱弱之态。然而一出门来,她的嘴角便垮了下来,五官皱缩,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右边的那名女子低声:“……阿离,你别坐了。去休息休息吧。”
江厌离摇了摇。
莲花坞,他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去了。
她应该也在这里跪坐很久了,脚发麻,站起来后微微一晃,却立刻稳住了。转过,果然是那张轮廓有些刚的女子面容。
她走过来推门而出,魏无羡立刻闪,足底轻点,刚刚游上走廊的斗拱,金夫人便迈了出来,反手关上门,面目冷然地深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面肌肉,似乎想出如往常般威严的表情。
堂中置着一黑沉沉的棺木。棺木之前,跪坐着两个白衣女子。
乱葬岗,他刚刚才从上面下来。
那群温家的人们这三天似乎也没合眼,沉默地坐在那间大棚子里,围着桌子坐着。魏无羡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一路狂奔,冲下了乱葬岗。
魏无羡扬手打了自己一耳光,低声对自己吼:“想什么?!”
这个念,三天之中,被他反复否决过,但还是反复出现着,挥之不去。
金夫人眼神极好,看清了藏在黑暗之中的那张面容,脸上好一阵扭曲,尖声喝:“来人!都给我来人!魏婴——他来了!他潜进金麟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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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厌离跪坐在一只蒲团上,愣愣盯着面前那黑得发亮的棺木。
金麟台?
哭声是从一间厅堂样的建筑中传来的。魏无羡无声无息潜到门前,从雕镂着致花纹的木窗隙间向里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