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障凝实,心魔化形。陆野明听过少林的僧人讲他们的经,说是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门被推开,陆野明抱着唐风白进去屋里,慢慢靠墙坐下。
陆野明不知自己满脸是泪,他只想快点赶到据点,让大夫治好唐风白的伤。
隔着一层泪水,陆野明看不清他的脸。他把唐风白凌乱的发顺到耳后,低轻轻碰他的额和。咸涩的泪水顺着鼻梁到里,唐风白尝到了,发出低低的笑声。
子狠狠踹了他一脚,嘴里咒骂着,似乎是抱怨上次那份走漏的口信害他被惩罚。他手里拿着唐风白的千机匣,故意丢在他面前,陆野明看见唐风白在那一瞬间似乎又爆发了一丝气力,满是血的手想去够他的千机匣,可他太虚弱了,被田承本大笑着一脚踢开。
忘了我吧。
唐风白晕过去又疼醒,伸手去抓他的衣袖,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别……别回去了,我回不去了。
陆野明停下脚步,低去看他。
过了好久,唐风白叹了口气。
陆野明,你再亲亲我。
唐风白顿了顿:只要你想,我就一直在。你要是放下了,我就走了。
……我之前说的都是气话,其实我还是……是想死在你怀里的。
去……去那个我们常去的山谷,好不好。唐风白朝他眨眼睛,同他撒。
他不由得问:你会一直在吗。
陆野明想把他抱紧些,可唐风白全上下俱是惨不忍睹的伤,几乎没有什么能看的地方,他怕唐风白疼,只好手足无措地把他虚虚圈在怀里。不一会儿唐风白的血就浸了他们下的地面,那目惊心的深红色渐渐漫开,顺着木条铺成的地面渗下去,在寂夜里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
他确实回去不去了。
可惜陆野明信的是明尊。
可惜我不能陪你喝酒了。
陆野明去摸他的脸。
唐风白乖乖被他抱着,脸上煞白一片,已经没有丝毫血色。
他跌跌撞撞地带着唐风白去了那个小山谷。
陆野明把田承本一刀一刀活剐了,唐风白晃着坐在边上看,数他剐了多少刀。
唐风白在他怀里缩了一会儿,:陆野明……你的眼泪滴到我脸上了。
李家娘子的闺女嫁人,你替我去看看吧。
陆野明吻着他,不想让他再说下去。
然后两人沿着汾水慢慢走回去。
陆野明心如刀绞,拾起跌在尘里的千机匣,抱着他几步蹿上帐,运起轻功想要先回据点。
唐风白仰着,眼神已经有些涣散。
这是他和唐风白到乱玩时发现的,没任务的时候,他们就喜欢来这里呆着,这里有瀑布有水潭,还有一个猎歇脚的小木屋,天气好的时候在这里睡上一觉,似乎什么烦恼都能忘掉。
别哭。
别给我报仇,别自己去寻死。
唐风白一直都喜欢笑,这么丧气的话不该从这张嘴里说出来。
唐风白发披散着,沾着血凌乱地覆在半面脸上,被陆野明的眼泪化开。他的手指蜷缩着抓在自己袖子上,原本那么修长漂亮的一双手,现在十个指甲全没了,几乎被扒了一半去,还带着烧灼的痕迹,血淋淋地暴着些许骨。陆野明呆呆地看着,泪水不知不觉滴到上面,唐风白似乎已经没有知觉,竟没有痛呼出声。就这么停下一会儿,陆野明就清楚地感觉到唐风白的血浸了他的衣裳,顺着衣角往下。
我的千机匣,你帮我装在桌上的木匣里,交给我师姐。
可是他低估了唐风白的伤。大概是一直着一口气想等陆野明来,陆野明真来了,唐风白这口气就松了,刚出营帐就没了声息。陆野明不敢看他,带着他闷赶路。
此时大营外有传令兵过来同田承本报告了什么,田承本让人把唐风白拖走挂在一边的刑架上,一副回来要继续折磨他的样子,一边点了兵,留下几个看营的巡哨,浩浩出去了,看方向是去史思明大营那边。陆野明待他们走远,瞅准时机,箭一般冲下去,砍翻几个守营的杂兵,脱下驰冥外衣裹住唐风白,把他从刑架上解下来。他手抖得不像样子,就这么短的时间,唐风白的血就顺着脚趾尖滴在地上,淌成了一个血洼。然而他人居然还是清醒的,待看清是陆野明,还有力气朝他笑。
月色晴朗,唐风白折了一支芦苇花拿在手里,哼起蜀地的小曲。陆野明看着他,忽然有些恍惚。唐风白像一片走在夜色里的影子,顷刻间就会消弥如烟。可如今他确实就在自己边,自己看得到他,亦碰得到他,似乎唐门整个人,就是为了他还残留盘桓在这人世间。
冷得像冰,确实不是活人的温度。
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