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霸刀睁眼在先。他转向侧，看到熟睡在旁的骨缥，粲然一笑。

        柳藏虹眼眶酸涩，隐隐有泪水涌出。他怔怔地望向对方：“皦玉，你不气我？”

        风袭来，一夜好眠。

        霎时风起，无端萧瑟。柳藏虹顿时伫足，反握背间刀柄，迅即抽离，眼疾手快地在前立起一堵刀墙，挡住暗袭来的凛冽刀气。

        拂开对方碎发，才发觉蓬莱略微低热。随即轻手轻脚地下榻，理齐衣衫，去寻沈濯医治。

        但目光相逢前，总要历经无数次的交错，难免一次，就这样错失了。

        蓬莱却死死抓住柳藏虹的手。他探出脑袋，昂首仰视，眼尾泛起一圈诱人的红腻。

        彼时的对方，是柳藏虹从未见过的鲛人模样，亦是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好的光景。

        柳藏虹灵活闪躲，伺隙劈上将军印。三人攻势猛烈，霸刀刚挥戈抵住前锋刃，转眼便要偏回避暗袭利剑，封渊震煞即刻消耗殆尽。

        他携骨缥行至海边，本就了最坏的打算。鲛人生于海域，如若方皦玉遇难，极有可能就是海里。而他对骨缥一报还一报的杀人方式，自是熟稔于心。

        现今，一切都该走向应有的结局。

        再度醒来，目光所及之已是春光。后院的柳絮随风穿过窗棂，落在柳藏虹的手背上。

        黑衣人居高临下地俯视霸刀，冷刃悬于颈间，稍作近，血线乍现。

猜想吻合。

        这刀气异常熟悉，显然出自逃窜的黑衣人之手。只见对方左臂持刀，从林间现，右臂空出一截衣袖，已然残废。

        是夜，二人吻作一团。骨缥伸手，正解开对方衣襟，却被柳藏虹瞬间扣住。

        骨缥端着姜汤推门，侧坐榻边，又手持汤匙翻搅几周，盛满一勺送至对方嘴边：“喝点姜汤，抵御风寒。”

        柳藏虹半信半疑：“真的？皦玉可不要骗我。”

        “自是真的，不过……”骨缥倏地发力，一把拉过柳藏虹，将其压制下。

        黑衣人旁侧，两名手下随行，立于左右。三人骤然出击，立刻掠将柳藏虹四面围困，顺势挥刀砍去。

        他横跨在霸刀腰腹间，双膝撑立，窄腰摆晃。夹紧的双间隔布料，重重搓着那团沉甸。

        活着竟是柔的觉。

        此时正值清晨，一路走来人烟稀少，林间可闻杜鹃啼鸣。

        柳藏虹低声开口，海风却将声音带得很远：“皦玉，你恨柳藏虹，但朱湛爱你。”

        “我为何置气？你数次救我于危难之际，我早已欠你千百条命。方皦玉因你却不全因你死了一次，骨缥却因你活了千万次。”骨缥看向对方。

        柳藏虹看向骨缥，对方垂下眼帘，不知所想。他们曾无数次地对视，在窥探的厢房、攀谈的酒桌、杀人的暗、惬意的庭院、繁华的禅寺、醉酒的雨夜，在和煦的春光里。

        他逐步朝海域走去，波涛漫过脚踝、小、腰，直至淹没。柳藏虹渐渐下沉，扬起的水花宛如垂死之人的最后一口气，终是咽没于海面。他安详地闭了眼，任由海水裹满。

        “砍伤我右臂时，你可想过会有今日？我练刀数年，一朝沦为废人，杀你都难解心之恨。听说霸刀山庄以殷雷法闻名，不如我便挑了你的脚。料来瘸子也走不出这密林，

        霸刀匆匆抚过对方的额，随即起:“你发热了。我去请沈濯过来。”

        对方伸出双手，牢牢地抱紧他。

        骨缥初次拥抱他，是在他正与方皦玉一同溺亡合葬之时。柳藏虹意识消散，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

        柳藏虹破涕而笑。

        手下一左一右生擒柳藏虹，猛踹膝窝，其下跪。

        “里面倒也变热了，藏虹想不想进来看看？”

        骨缥用高热的脸颊蹭动对方的手背，缓缓说:“无碍。许是长期未归大海，一时半会未能调适，才发了热。鲛人不似常人那般脆弱，休息片刻，便可降温。”

        突然，耳边传来哗哗的浪声。粼粼光隙间，柳藏虹看见骨缥摆动着湛蓝的鱼尾，旋游来。光束洒在蓬莱上，照得今后一磊落。

        柳藏虹终究寡不敌众，反复周旋后透支力，被乘隙穿了腰腹，血水瞬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