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堡的时间早已停留在过去。卡壳的钟表无法再击出太阳升起的声音,发锈的指针一碰就会落下。这场老旧剧目的主角是莱欧斯利。
他被众人拥簇在中央位置。没办法的,莱欧斯利是主角。而被挤出众人之外的就是角,彼特就是这样一个可怜的家伙,他连讨好都排不上号,甚至还因为跑得慢被看守抓过一次。偏瘦弱的躯被堵在人墙外面进退不得、急得原地踌躇的模样太过可怜,以至于我对他有了点印象。也就这点印象了。
所以我对他的邀请很困惑。尤其是看到他后跟着两个看守的时候就更困惑了。
这是典狱长第二次邀请我。第一次只是句传话,第二次就郑重得多——他甚至穿上了那颇为正式的衣,上面挂着些金色徽章,敲起来有好听的响。见到我们时,典狱长斜起那双刻薄的眼睛,带着些不怀好意的腔调:“我没想着对你出手的,小姐,还好我心良善,您仍有向往光明的机会。”
我不知这是哪辈子遗留下来的古老用语,听得人起了一鸡疙瘩。
我和彼特被安排在一起,在地下赛事的二层,正好在典狱长的对面。这里不知什么时候被拉上了层厚厚的幕布,隔绝了灯光,后的看守们连呼声都很小,一切被隐在黑暗里。就在这时,彼特突然开口了。
他颤颤巍巍的,明明有椅子却不愿坐下,固执地攀着栏杆:“别怪我。”
没有人阻止他,看守们宛若未闻。这死寂一般的沉默似乎给了彼特不少勇气,以至于他握着铁扶手站稳了:“我有孩子……她才那么小,三岁,还有我的妻子,她们都在等我回去……”
我静静看他。看一个男人渐渐完成自我说服,无人参与的剧目是开篇序幕。这是他的独角戏:“我不能一直浪费在这里。”
幕布渐渐被拉开,灯光刺了进来。我第一次觉得那颗老旧灯泡可以如此用力工作,晃得人不得不眯起眼。在满目明亮中,我仍捕捉到了彼特挥舞的手臂、如此浮夸的表演,他是三演员。那条纤细、白得透光的肉逆着光的方向,划出一完美的弧线,而后猛得顿在空中。
竖起的食指指向一个人,那人在舞台中央,有着狼般的眼睛。
“都是他的错,”那个弱的声音抖着,喊到最后破了调,“都是他的错!”
莱欧斯利很是淡漠地瞅过来。他没看彼特,反倒轻飘飘从我上掠过去。
我心为此停了一瞬。就好像第一次在地下见到他那样。
数不清的手臂举起来。发灰的、深色的、布满伤疤的,带着油污的,没办法像挑选艺术品那样去看这些人的手臂,过去审判庭宣布的罪不止简单落在纸上,还会慢慢爬进麻木疲惫的眼睛。简单的海水将地面上与梅洛彼得堡分割成两个世界,他们在地面上告别过去,在梅洛彼得堡望不到将来。
——那些不同的手臂堆叠起来,垒成比梅洛彼得堡更加厚重的城墙。
典狱长笑起来了:“你似乎总想和我作对。”
莱欧斯利只是看着他。
“你怎么总想跟我作对,”典狱长站起,背着手走来走去,鞋子踏得铁板“当当”地响。
他最后咬着牙念出那个名字:“莱欧斯利。”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典狱长当众喊出莱欧斯利的名字,不再是哪个轻蔑的称呼。他边没有再带着那两只能发疯的机械犬,连机械警卫也没有,看守们看起来并不是强壮的类型。可典狱长的脸上没有丝毫迟疑。他现在拥有比武力更能决定胜负的东西。
“来一场审判吧,”典狱长这样讲,“莱欧斯利,让他们审判你有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