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你失望了,对吗?”他咬了咬牙,艰难地拧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玛恩纳没有避开那双苦涩的蓝眼睛,也没有给出回答,但他的沉默却比任何一种答案都要更令切斯柏绝望。
“……我让你失望了,对吗,玛恩纳?”
切斯柏慢慢地喝着这碗甜品似的粥,温热的食物入胃中,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意和舒适,但这份令他感觉活过来的温却没有持续很久。
棕迟钝的脑子缓慢地转动,他已经很久没在意过周遭的事情,但现在他必须在意,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让他离开黑塔的或许并非钱、土地或任何形式的物质财富。他想要问玛恩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哈罗德的态度恭敬得仿佛教皇亲临,可随着他重新开始像个正常人一样思考,其他那些被他忽视了很久的东西――饥饿、干渴和极度的疲倦――就抓住机会一拥而上,把他揍得眼前发黑,刚进车厢便直接晕了过去。
“我曾经是教会的骑士。”切斯柏回答,“我知你需要什么……”
“能。”棕沙哑地回答,他抻直腰,倔强地勉强自己站稳。玛恩纳看着他摇摇坠的样子,没有收回手,就那么扶着他朝外面走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得到了答案。
几串急促的脚步声让切斯柏完全清醒过来,他坐起,发现自己几乎没有力气下床,只好坐在床上洗漱和吃饭。女仆端来的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羊粥,煮的时候就加了果干,本来还应该放点坚果,但考虑到这位客人的情况,厨娘就改成出锅后浇了一大勺蜂蜜上去。
“我不觉得我‘需要’任何事。”玛恩纳再次打断他,语调比黑塔监牢的地板更冷,“留在这里,切斯柏,我的事情不用你心。”
“站得住吗?”玛恩纳一边问一边皱眉再次打量切斯柏。在赶来黑塔的路上,他已经从哈罗德那儿得知小贝孚德伯爵在威兹瑞萨群山可谓是声名在外,因此即便切斯柏打破了誓言,抓捕他的教会骑士也没有刻意折磨他――这一点他没撒谎,切斯柏确实没受伤。但罪人还是罪人,所以他也没有得到什么优待,加上那一心求死的态度,即便毫发无伤,他看起来也憔悴得可怕。
“为什么?”切斯柏终于问出了在牢房里就想问的三个字,“我没想逃避我应得的审判,玛恩纳,我只是不想像个废人一样留在这里。让我跟你一起去,等你完成使命我可以回大教堂去接受……”
是疯了?但这些问题一个也没能问出口,他的大脑一片混乱,仿佛被重重打击后只剩下了本能。他试图往外走,却因为长时间的关押而僵,步伐踉跄。玛恩纳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一把扶住了他。那只手坚实有力,掌心的温度把棕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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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杀他的时候他喝得烂醉,拿不起剑,也跑不动。我从他背后下手,没有一击毙命,先打碎了他的膝盖,然后是手腕。我没给他忏悔和祈祷的时间,这么多年他要忏悔要祈祷都早该过了。我杀了他,没有决斗,也没有公平,我像屠夫宰猪一样杀了他。”
这话说完他就有点后悔,因为切斯柏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白了,床铺、炉与热粥带给他的温度被一句话轻而易举地撕碎,他看起来像是突然被扔进了另一座更加冰冷残酷的监狱。
“够了。”天半眯起眼睛,又是痛又是恼火地问,“你知你在说什么吗?”
……但即便知这不是他的朋友,玛恩纳也没法把这个切斯柏当成幻象去忽视和放弃。反正这个世界的临光家没有彻底落魄,别的地方去不了也无所谓,这个切斯柏完全可以就留在临光领安全地度过余生。至于带上他去讨伐魔王……听完净化是怎么一回事之后,玛恩纳就直接划掉了这个选项。
监牢外面,一辆车停在漆黑的夜色中,它比常见的同类大两倍多,车厢高耸,轮子壮结实且附有魔纹,车拴着六匹不知疲倦的法术造物。这样的大家伙在哪都会很引人瞩目,但切斯柏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车旁边的克雷加文主教。这位贵重的大人物不知为何没有直接离开,而是亲自举着油灯等在车厢前,看见他们的时候,还低了一下。那是个表示尊敬的动作,但绝不是一个神职人员――一位教区主教――会对落魄贵族出的动作。
“快!”视线和意识都还有些模糊的切斯柏听见一个声音说,“去告诉勇者大人,他的朋友醒了!还有,叫厨房准备羊粥……”
玛恩纳很清楚眼前的人是个幻象,是个和这儿的“临光家”一样被造出来的谎言,或许还是个和那些仆人一样只会和说重复事情的人偶,唯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朋友。切斯柏已经死了,就算他真的后悔没能把所有想说的话说出口,也不会把那些话说给一个假象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