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一看，就看见天海之间，方多病站在水影中，怔怔地看着自己。

        李莲花的毒没解，但他能活。

        第一年，他派遣天机山庄百名侍从，联合武林各界人士共同寻找李莲花，满城张贴悬赏告知，游说各方势力帮助寻人。他走过每一条他们一起走过的路，又探深山，捞河沟，掘沼泽，访古迹，几乎踏遍大熙国每一寸土地，所到之，除却寻人，亦惩恶扬善。他一柄尔雅，一条黄狗，一招夜雨沾青衫，成为万人册武学榜上第一名。

        但方多病只是愣着，他没有眼泪。

        “笛飞声呢？许久未见，叫来一起喝酒吧。”李莲花试了试手铐，竟然无孔，不知用了什么天机奇术，“厨艺都要生疏了，今晚我给你们菜吃。”

        第六年，他忽然得了一种病。一觉醒来，常常不知自己在何，在哪年。他有时以为自己回到莲花楼，有时以为自己还在天机山庄，有时又忽然回到皇和那些势力缠斗。他有时感觉自己已至暮年，有时觉得他还是那个轮椅上练剑的孩子，一抬，就看到李相夷拾了一颗糖，留下一个远去的背影。

        他内悲风白杨与扬州慢无休止地纠缠着碧茶，用很久很久的时候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他前几年像一活尸，被渔民草草钉进棺材里埋了。等到他苏醒，神智却无，他破开棺材，跑进山中，渴了饮泉，饿了吃草，像个新生的小兽。或许食饮天地，万物灵气所感，他从昏沉中醒来，忆起旧事，好像观棋烂柯，都似前尘往生。

        等到李莲花再醒，已经披重锁，被囚于莲花楼中。

        方多病不回答，定定地站在他面前，整个人好像绷紧的弓，忽然问：“为什么丢下我？”

        “方小宝！”李莲花气，“你怎么真变成狗了！”

        李莲花梳洗干净，再去找旧衣旧物，发现不知过了多少年，早已不可寻。他只好漫无目的地循着海边徘徊，忽然感到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方小宝这年纪上来了，就是凶。”李莲花翻看手腕上沉重的枷锁，“大逆不，欺师灭祖咯。”

        方多病咬紧牙关，退眼中最后一滴泪：“我甚至点了你的，我都那么求你了……为什么？”

        “我都那么求你了，我都那么求你了……”方多病只重复着这句话，忽然双眼一亮，“我去找关河梦，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好不好？”

        第四年，方多病结交政客，引入庄中心腹和江湖盟友，在朝堂中培养势力，彻底掌握实权。他将遍寻李莲花一事列为圣谕，举国通传。

是慢慢合上眼睛，最后尾巴也不动了，静静趴在方多病脚下。

        第八年，他疲力尽，满心麻木，不知悲喜。他沿着东海卷着浪花的海岸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看到一个踽踽独行的影，他以为是幻觉。

        那日方多病近乎凶狠地掳走李莲花，连夜差人建出这一个牢房般的莲花楼，然后把他锁了进去。其间他偏执地盯着李莲花，李莲花困得睡着，他却一刻没有合眼，他一直抖，浑都是汗，脑中有很多想法撕扯他的神智，让他痛裂。

        “小宝，你怎么回事？你找关河梦诊过吗？”李莲花气力不济，两只手腕都被他紧紧箍着，动弹不得，蹙眉问他。

        方多病愣愣地抱起狐狸，它茸茸的，还温着，只是没有气息，像一缕任凭怎么样也抓不住的轻风。

        第三年，他养伤痊愈，回到皇，与昭翎公主成婚，成为大熙唯一的驸。同年，大熙皇帝驾崩，临终前封满周岁的大皇子为太子，继承大统。

        李莲花一愣。

        第七年，他又去见了笛飞声。笛飞声早已隐退江湖，金鸳盟除了助他寻人，其余事宜全交给旁人打理。他和笛飞声坐下来喝了一次酒，聊了很多以前的事。喝到醉，他没由来地对笛飞声说，我恨他。

        话音刚落，方多病忽地溢出内力，他手下不受控地猛然用力，隐隐听到咔嚓脆响，李莲花右手手腕被应声折断，他短促地闷哼一声，又感觉肩被狠狠咬了一口。

        李莲花神情凛然，他抬手去摸方多病的脉象，却忽然被方多病狠狠压在榻上。他能感受到上的人比八年前长得更高大了，连拥抱也强势坚，血气涌，呼凌乱，双眼发红，神情不定，简直一派走火入魔之象。

        第五年，狐狸死了。他胁迫大举重治殡仪丧葬，集中搜寻城中野外无名尸骸，已经安置的墓园坟岗，皆重新排查，一一对。

        他就特别想念他的故友。

        第二年，他涉足外，月羟、车狐、闽疆、郯金。他遇到无数险恶阴谋，卷入杀人越货、帮派争斗、政权更替，最危急的时候他几乎死在沙罗人的刀下，在乱坟岗里捡回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