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从前有段时间爱听说书。
他那时也不大,刚把shen子骨练好,总爱从天机山庄偷偷溜下来,走进他最常去的茶馆,点一壶上好新茶,听说书能听一下午。
他爱听江湖故事。听那些正邪两立,门派相争,侠客比武,义士证dao,也听liu亡复仇,沉冤昭雪,山门拜师,冰河洗剑。
每个故事都有一个结局。
轰轰烈烈的,细水长liu的,功德圆满的,舍生取义的。
彼时的方多病摩挲着手中那把木剑,想,李相夷的结局是什么呢?
“去给我晒衣。”李莲花一竹竿敲在方多病tou上,“叫了半天一动不动,又神游哪里去了?”
方多病一回神,却见自己呆呆抱着一桶shi衣服站在房门口,才想起来自己shenchu1何时何地,立刻弯了眼睛,几乎快喜极而泣:“好好好。”
满打满算,这汤药方多病喝了十日,每日早晚两次,共二十回。第一碗喝下去并没立即见效,方多病将信将疑,却在次日清晨抓住了半zhu香的清醒。
睁眼的那一刻,方多病好似被定格住了,他发愣,五感清明如镜,清晨初日晒亮榻上被角,散出nuannuan的棉香,耳畔有楼下小二吆喝声,桌椅挪动声,窗外风声,风chui树叶,簌簌地响。忽然一dao嗓音从他shen后传来,都不用回tou看,方多病就在心里见到了,穿着cu布素衣,一tou长发,竹簪绾起,懒散甩袖的样子。
“方小宝,睡醒了没?”那嗓音说。
于是刹那间,就像是积了太久的灰尘被一扫而空,lou出一颗干干净净的心。很多记忆很多情绪涌了上来,方多病一个打gun起shen,看见李莲花站在自己面前,想chu2碰却又收回手,忽然shi了眼眶。
李莲花见他如此便懂了,只笑笑。
“下来吃饭吧。”
祓除毒xing乃循序渐进,起初方多病短暂地清醒后,便再次陷入混沌。慢慢地,他清醒的时间愈发长,jing1神也逐渐稳定,现在他只会偶尔陷入一阵恍惚,每次从恍惚中抽离,他都重新记起一遍失而复得的狂喜,狂喜过后又是万分伤心苦痛,于是又哭又笑,泪如雨下。
李莲花被他此状吓了好几回,到后面懒得再理,便总找理由支使他去洗衣打饭,眼不见为净。
只是每天看着他一日比一日好起来的样子,就像看着许久未见的方小宝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然后,给自己一个热气腾腾的拥抱。
方多病也确实这么zuo了。
他可能反复挣扎了许久,小心翼翼地从门feng里探出半个tou,悄悄注视着李莲花。
李莲花ma上察觉,无言以对:“不是刚叫你去晒衣吗?这衣服晾不干,我们穿什么呢?”
方多病下定决心,三两步走过来,想要讲话,却先落下大颗的眼泪。
“你若气不过,便打我吧。”方多病垂着眼睛,不敢看李莲花,“这么多年来,你过得不太好,终于让我找到你,可我对你也不好。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但是不知dao从何说起,也不知你愿不愿意听,一句dao歉总是不够的,可是我想不出还能为你zuo些什么……”
李莲花伸手打断他:“停。吵得我tou疼。”
方多病忽然抬起tou,yu言又止,情绪好像打着旋飞上天的风,不自觉轻轻叫了一声李莲花。然后,他张开双臂,紧紧抱住眼前人,liu着泪,却在李莲花耳边笑出了声。
车狐的冬季过得很快,说是年前立春过年nuan,才过几日,看着枝tou都快透绿了。倚在窗hu边上,往外看宽阔长街远去,主dao两侧已经张灯结彩,红火一片,街tou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想不到车狐过起春节,与大熙倒是十分相似。此番场景,正适合你我出门好好游玩一番。”方多病兴致bobo走到窗前,递给李莲花一gen糖葫芦,两个人并排咬起来。
“多大的人,怎么与之前一点变化都没有。”李莲花讲话han糊不清。
“你也差不多。”方多病两腮鼓鼓。
“过完春节,我们差不多就可以回去。”李莲花盘算,“你把我那个莲花楼修得正常些还给我,我还要用呢。”
方多病唔唔地应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脸上一红,转移话题dao:“我记得从前答应要找慕容腰与赤龙大吃大喝,如今也该赴约,不如我们寻个时间去见他们一面。”
“倒是可以。”李莲花说,“不知他们如今在哪?”
方多病自信一笑。
金碧辉煌之所,灯火通明之chu1,高门雕花,四檐掌灯,还没踏入就能听到人声攒动,嘈杂热闹,丝竹舞乐之声不绝,叫好喝彩声不断。方多病牵着李莲花的手,穿过进进出出的男女,终于挤了进来。
“你没被撞着吧?”方多病大声问,往李莲花shen上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