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门口到镇远侯的床榻上不过几步路,但杨相那从小生惯养的细掌心和膝盖已被糙的毡磨得通红。他一路都紧紧咬着,再张口时洁白的牙齿染上了血色:
“杨大人既答应了给我狗,该学点狗的样子。”
浴房连着薛君义的卧室,侍从们将他推进去,便从后面阖上门离开了。薛君义已换了一宽松衣裳,靠在床的枕上,慵懒地打量着面上满是隐忍的愤怒的杨云溪。
短鞭扬起风声,准确无误地落在杨云溪上。他被这鞭子抽出一声叫唤,那白皙的肉上立时浮起一红痕。
镇远侯提起铁链,拖着他就往床边走。杨云溪被他拽着站也站不起来,又怕那链子勒得他没法呼,只得手脚并用,半趴半跪地跟在后面,当真仿佛狗爬一般。
“牵扯?”镇远侯讥讽,“是你家的大小姐自己跑到本侯府上来,要为她爹爹讨个说法。我父亲如今洗净冤屈,杨相倒是说说,你爹当年参的一本奏折将我全家诬陷下狱,还有什么可辩的?”
“杨云溪,你还敢这样叫我?”镇远侯打断了他的话,他停顿片刻,角勾起一抹冷笑,“既然你不肯让你女儿嫁过来,不如自己代替她好了。”
况且,杨云溪
杨云溪被盲眼的仆人领进浴房时,他心知薛君义存心羞辱他,却还是小觑了他的手段。镇远侯言出必行,仆人拿来了军中训犬用的项圈,一端固定着着细长的铁链。似乎是怕杨云溪反抗,后还跟着两个黑衣蒙面的侍从准备随时按住他手脚。
几鞭子下去,杨云溪尖、腰侧连同已被他打得一片通红,他这几鞭子雷声大雨点小,声音虽响亮,但其实连都没破。杨相虽说现下势如山倾,如今罪之被罢官在家,但真要将人折腾出个好歹,皇上那边也没法交代。
“杨大人若是愿意在颈上拴条链子,跪下来给我当狗,某明日就送令千金回府。”他望着杨云溪在地上一言不发,扬声:“既然不说话,某便当杨大人默许了。来人,送杨大人去沐浴,再给他拿条狗链来。”
镇远侯于暗紧了拳,不过是他的惯用伎俩罢了。
回应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呼声。那些侍从丝毫不在意他的挣扎,一言不发地将淋淋的杨云溪从浴桶中拎出来,连子的布巾都不给,推搡着他往门外去了。并没有人敢碰他颈间的那链子,那是只有镇远侯才牵的东西。
“怎么还不进来,要本侯请你么?”他似笑非笑地勾起角,将手中的书一撇,大步朝杨云溪走来。镇远侯伸出手,猝不及防地扯了一下杨云溪颈间拴着的链子,那链子被扯动时会收紧,杨云溪眼前一黑,顿觉天旋地转,被链子带着摔在地上。
话音未落,杨云溪上又挨了一鞭。镇远侯在军中最擅刑讯,他并未集中朝一个地方打,而是几鞭先分别落在不同的地方,这样杨云溪永远得悬着一口气,不知下回该挨打的是何。
“你——呜!”
幸而地上铺了毯,不至于教他摔疼。然而杨云溪被那一下勒得呛着了,狼狈地伏在地上咳嗽起来。
然而杨云溪只在那冰冷的项圈最初套上他脖颈时小小地挣扎了一下,随后便面如死灰地任由他们摆弄去了。
高傲的杨相弯下了他那节脊梁,他膝行至薛君义脚边,整个人匍匐下去,再抬时,那双盈满泪光的眼睛蓦地撞进薛君义的心里。他生得玉面朱,如今年近而立,哭起来却仍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般柔弱可怜。
他盯着杨云溪的眼睛,无情地将那双漆黑瞳仁中倏忽映亮的最后一丝光芒掐灭:“——你以为你也?我已经上过你一次当,还要被你骗第二回?”
杨云溪闻言一怔,下两清泪来:“你该恨我的,你恨我也好……只是离朱她还是个孩子,你我二人之间的仇怨,不要牵扯到她……”
杨云溪颓丧地跌坐在地上,当年是他了错事,即便他事后如何弥补,永远也抚不平薛君义这十年在边关的伤与痛。但是无论如何,他不能让薛君义再伤害他们的女儿,亦不愿让他余生都被困在对自己的憎恨之中。
杨云溪声音沙哑地开口:“义哥,我、我不知如何才能让你好过些,你怎样对我都可以,但求求你,不要伤害离朱,她是我……是我唯一的女儿……”
“薛君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这样羞辱人,实在是——啊!”
“——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世事如水,人情若冰。杨云溪,十年前我未来得及说的话,今日一补上。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薛君义竟然连衣服都不给他穿!即便那仆人看不见,他也无法接受浑赤的自己被他们打量,扑通一声钻进浴桶中不肯出来,朝他们喊:“你们侯爷呢?我要见他!”
“对了,学得很快,狗就该这样叫唤。”镇远侯一手抚着鞭尾,语毕,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上一句,“杨大人可别忘了,今夜你为何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