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八月下就走,否则赶不上九月授试了。”
薛君义一个鲤鱼打坐起来,蹭到杨云溪边,张开双臂将他环在怀里:“这一去,怕是要一年半载见不到卿卿。我不想走,我也不想你走。”
他着一半胡人的血,眉眼之间亦有几分草原上鹰隼的桀骜锋利,可如今这般蜷在他边撒起来,却让杨云溪想起他家那只喜欢窝在墙角打盹的狸花猫。他不由得弯起角,伸出手在这只大猫了:
“好了好了,我过年还是要回家的。若你得空回来……我在长安等你。”
“……飞卿。”
杨云溪蓦然自沉梦中惊醒。父亲拄着拐杖立于他床边。侍从搬了胡椅来,扶着他坐下,仅仅是这几下动作便耗去了他不少力气,老人抚着口,了好一会才开口唤他名字。
杨云溪垂下,不敢再去看父亲那张苍老的面庞。这些日子他劳心劳力,每况愈下,握着拐杖的手如树枝一般枯瘦:“儿子不孝,让父亲担心了。”
老人自鼻孔里冷哼一声:“既然不想让我担心,就少往外跑,安分些在家中养胎。”
他此话无异于惊雷掷地,杨云溪瞪大了眼睛,一双手下意识护住自己小腹,心中又惊又疑,他自以为此事瞒得天衣无,却不知究竟是在何出了脚。
杨云溪的神情自然未逃过老人的眼睛:“果然,是薛镇远家那小子的罢,也难怪你拼了命地想捞他出狱。你爹我子虽不行了,可耳朵没聋,眼也没瞎,人也没糊涂。”
杨云溪心中“咯噔”一声,还未等他找出借口答复,却又听得杨父:“……你放弃罢,飞卿。薛镇远一家的罪名已定,勾结异族里通外敌,全家问斩,连日子都定下来了。”
“不可能!”杨云溪失态地喊:“爹,您和薛将军也是数十年的交情,难您还不了解他的为人吗?当年将公主指婚给镇远将军的正是陛下,怎能凭此断言是薛将军的战机!我这儿还有义……有其子薛君义于狱中的手书,其上已陈明冤情,您只待三司会审之日呈于大理寺卿——”
杨父一声叹息打断了他:“孩子,你有句话说得不错,当年当年将公主指婚给镇远将军的正是陛下。朝承恩,暮赐死,古来君臣亦如是。当年薛镇远未披挂出征,还在刑任职时,甚至算得上是我的学生。三十年相交,他是什么人我又如何不知?”
杨云溪只觉遍生寒,他紧拳,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难就为了这般莫须有的罪名,要置他们一家于死地!”
“为父当了几十年大理寺卿,论能力、论才华,向来都不是最出众的,但自刑升任宰相的,这么多年来只有为父一个。这几年我屡次上书乞骸骨,陛下一直不允。然而此前召我进,陛下却说,待我将这案子办了,便允我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你知这意味着什么吗,飞卿?”
杨云溪向来心思澄明如镜,父亲的言外之意,他早已知晓,却仍旧不可置信地摇着:“怎会、怎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