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自若，一直看着脸色苍白的祁进。阿进，你有什么要求吗？

        祁进抬起。昨天他整夜都困在梦魇之中，那些虚幻又真实的经历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里，直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不梦里还是现实，他都误入过歧途，犯下过大错，然而是纯阳府给了他迷途知返的机会，是宋森雪给了他坚若磐石的感情。不会再有更广阔的路，也不会再有更真情的人，他要抓住面前已有的东西，而不是那些虚无缥缈对未来的幻想。他从不后悔。事已至此，何必父子相认，何必固守常，除了一个公之于众的名分，能给他的李忘生全给了。名分于现在的他来说不过浮云，反而因为保有这份遗憾，李忘生会补给他更多。

        师父曾教导我，万物皆变，唯变不变。祁进看着李忘生，世事风波定，我便泰然之；世事如洪，我便踏浪行舟。万象之中，只要我还是纯阳府的紫虚子，是祁进，其他的都不重要。

        李忘生欣地看着他，只说了一个字，好。

        谢云思绪纷乱，他曾经以为李忘生最迂腐刻板，然而李忘生却最不看重规矩；自己最逍遥洒脱，却总觉得规矩常难以逾越。他终究忍不住冷笑一声，说得好。他盯着祁进，那么师兄这个称呼，你还叫得出口吗？

        祁进也冷笑，是师弟，亦或夫妻，你自己不也心知肚明吗？当年师父都默许了的事情，不必再拿来指点纲常。

        宋森雪轻咳一声，尴尬却又松了口气。祁进默认了谢云和李忘生的关系，也不必再为几人之间的纠葛所困扰，他心里的石总算落了地。

        好孩子。一直神情阴郁的谢云竟突然脸色大好，颇为得意地转冲李忘生眨眨眼，他说我们是夫妻。

        我只有一个父亲。祁进忍无可忍别开，专注而坚定地看着李忘生。教养我的人，才是我的父亲。

        随便，这样最好，我又不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谢云嗤笑一声，随意地摆摆手，站起往外面走。我去饭了。师弟，你想吃什么？

        李忘生笑了笑，面色温柔。师兄，一慈母游子羹吧。

        洛风不知谢云和李忘生是怎样达成共识的，也不知宋森雪和祁进是怎么跟两位老父亲和谐相的，自己发现了惊天动地的秘密，到最后却波澜不兴。谢云好像变了，他回归了红尘烟火的生活，之前的那些孤高冷傲、寡言少语都在纯阳府里、在李忘生的陪伴下不复存在。洛风看着他整日系着围裙下厨饭，找于睿他们打牌，和祁进拌嘴，在宋森雪回来的时候拉着人一起叙家常，以前那些矛盾和怨怼都烟消云散，谢云好像只是赌气出走一趟，现在终于回了家。

        如今谢云是别人的亲生父亲，他对于父子相的兴趣来的太晚，是自己没有福气。洛风想，当初在矛盾最尖锐的时候，自己以最尴尬的方式想在他的生活里占有一席之地，终是徒劳无功。偌大纯阳府里其乐，只有自己像个外人，他变成了谢云和李忘生之间感情战争的牺牲品。

        所以当李忘生专门请他过去的时候，洛风甚至松了口气。

        坐吧。屋里只有李忘生一个人，桌上早已摆好了茶。他对洛风说，这里没有别人，你随意就好。

        我过一个梦。洛风望着桌上袅袅的热茶，轻声说，我梦见我死了。

        李忘生一愣，沉默不语。

        也许之前紫虚子失手的那一次，我就已经死过了一回。洛风抬起，茶雾之中，李忘生的面容若隐若现。是不是只有我死了，师父才会记住我？

        世事无常。良久的沉默之后，李忘生终于说，你师父跌宕半生，错过了很多东西。

        话题戛然而止，直至茶凉，李忘生都没有说请他来的目的。

        洛风不想再等了。仅剩的面破碎不堪，伤疤终究还是要被揭开。

        我想去翁州。没等李忘生再开口，洛风直接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愿望。那里有一些昔日亲厚的静虚弟子，我可以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话已至此，洛风反而轻松起来，他坦然直面李忘生，感到以感情为名困住自己的桎梏终于消失了。时隔多年，他终于可以决定自己的去，而不是夹在谢李之间进退两难。师父谢云和李忘生对他有恩，但没有任何规矩要他用一辈子去还。之前他为谢云活，为维系他们的感情而活，现在他俩破镜重圆，甚至和宋森雪、祁进父子相认，自己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去乞求他们拼凑的关爱，他明明可以为自己而活。

        我会跟师兄说的。李忘生没有惊讶，甚至没有劝，他只是说，洛风，从现在开始，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吧。

        祁进听说洛风去翁州的消息之后，虽然惊讶却又释然。他无法去指正别人的人生，但洛风去翁州确实是最好的选择。谢云虽然回来了，但那是静虚子回来了，而静虚子和静虚，完全是两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