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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空】烧心

        网先答他:“我从茧中来。”再答他:“我亦无可求。”

        说完,便一刀斩下了僧人的颅。刀势似着一银线,迅疾极了,人到地上,躯干却还站着,齐截断的颈呕出很高的血,溅到佛上,像是给它新造了一袭簇红的袈裟。仿佛要了解的不是肉生命,而是心里那阵犹疑的愤懑。网的心情渐转,不由得驻步多欣赏了一会儿,才转走了。

        现下他搂住空,空切切实实地落到他手上,被他攥在怀里。但他心里清楚空永不会是蛛网上黏着的猎物。僧人的二问又阴魂不散地萦在他耳旁。正凑巧,空再小的时候还出过一回家,念过几年经,偶尔跟网说起话来,也不避讳提那么几句:

        “若以色见我,以声求我,是人行邪,不能见如来。”

        网不由得吝啬起来,空的呻从他口中被渡到另一个人口中,半点都不肯漏到外面叫人听了去。

        [2]

        空的上沾了薄薄一层汗,有他的,也混着网的。网过长的发被未干的汗水缠在空的上,像是在他上结了一张蛛网,空拈开自己上缠连的发丝,笑网:“物似主人形,都跟你一样自私吝啬得很。”网撑起子,从空的内退出来,离开他的肤,仿佛分开两张黏连的胶——一张纸被撕成两半,一个人重新分成两个人。网的发大分如同随着退而褪去的海藻一样松开蜷住空的角,少分被空的某一肢压住,扯痛了他的。网皱起眉来凶巴巴地看懒洋洋在榻上浑作一滩的空,空全乏力,艰难地就地给自己翻了个面,出了一片不设防的雪地似的后背,唯有从肩到腰间盘桓着一伤疤,几乎劈开他半个子,开天裂地,仿佛长狭壑谷嵌于他的肉

        网下了榻。把自己潦草地裹进一副初盛春林的京友禅里,没了妆粉修饰,他脸上冷纤毫毕现,纵有春林覆也只像覆了一块不解风情的冷峭磐石。他在拉盒里翻找片刻,摸出了一支纤细的石楠烟,熟练地撒了一把碎叶进去。烟料的味腾起来,比屋里点着的沉香还要薰人些。网独自坐在残烛够不到的角落,烁红色的火光在空的眼里倏尔转逝,好似金明灭,巨兽在暗窥伺,睁眼又阖上。

        “近墨者黑,这话不假。妇人玩意,你怎么也沾得了?”空对着他指指点点,嘴上半真半假地抱怨着,人起勉力一撑,蹒跚跌到网的上。网腾出两指,掐着他的下颔渡了一口烟进去,空欣然领受,一口烟从他的嘴里来到空的嘴里,又在肺中逡巡一周,才顺着来路吐到两人之间。呼终于充盈出实质,空还在笑,那点笑意隔着氤氲的颗粒聊胜于无地挑衅网,顺便把烟搛回自己手里,抬眼撞到网的视线,便咬着烟嘴糊不清地问他:“你知你现在像什么吗?”网不理他,他就自顾自地解答:“就像一只餍足的蟢子,看着一撞上来的飞蛾,既难以下咽消受不起,又贪得不舍放开,哎呀,这可怎么办。”

        网坐在原地,垂眼看着他,不闻不动,像一尊参禅的木雕佛。他缄默半晌,才说:“我白日在净闲寺杀了一个和尚。”

        “噢?”空睨他一眼,不问他杀了谁,只谑:“叫邪郎如此在意,那和尚该是容烨出彩,令人见之忘俗了。”

        网一双红色的瞳子动了动,似乎觉得他这句话扎眼得很,他:“人类样貌在我眼里大抵相似,看不出区别。”

        “哈,”空磕了磕手上的烟嘴,残烬里藏着的火星出来,在网上华贵的京友禅上烧出了几个发黑的,“那是同小师父在一起快活,还是同我在一起快活?”

        网横眉斥他一句:“胡言乱语。”

        空埋在他口笑出来,颤动隔着一层肋骨回在网的腔里震心动肺。网像一只缩进茧里的蜘蛛一般不为所动。空笑够了,就拉起网的手,一点一点为他填补指尖剥落的丹蔻,像血。但网杀人很仔细,他有些莫名的癖病,手上一点血点子都沾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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