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在意从每天睁开眼开始,空的阁楼很矮,狭窄的单人床上面睡两个人,任谁一翻,都要掉一个下去。即使空可类比的例子不多,网也是他见过的睡觉最安静的人,从睡下到起床,姿势从来纹丝不动,像是陷入假
空对网的上心超过以往,他并不这么说出来,只是自己在心里暗自衡量。从前他是一个过分苛责的乙方,随心所,也很不讲理,在过往的所有交易中都如同恶狗看守腐肉一样牢牢把持着主动权,好脸好话已经是稀罕事,有一朝留宿甲方,说出去要叫过往金主都切齿咬牙。
“没问题,很简单的。”空保证,向网指证一边数量可观的人,它们没法开口,于是都闭着眼,出满意的表情来佐证空的话,空笑起来,很有些得意的样子。
空很享受这样被簇拥的、给予的感觉。所有不可求之物和人是同向相关的。光鲜亮丽的美人们,苹果肌饱满柔,占据日光的向阳面,生动而新鲜。但那些脸像是皲皱的、发酵的苹果的人,他们的人格也会随着氧化发黑的果肉失活、驳落,缩成角落里一个小小的坚的种子,他们会佝偻起自己,把平凡却不再无缺的脸放在肩膀的阴影下面。但网不这么,空不太确定,但他隐约摸索到,网的遮掩,像是某种对于‘规矩’的妥协,是与人相对的,非己的、排他的规律。网不在意这个。
空站起来,把他请进屋里,从角落里搬出另一张积灰的凳子。男人的脸色显而易见地难看了起来,空连忙介绍另一扇墙上的他琳琅满目的藏品,从随的不锈钢名片盒里撮一张卡纸递给他,然后随手抽过一本发票来,礼貌地询问他的名字。对方拧着眉分辨了一下名片上写的什么,很快模糊地给了空一个答案:“网。”他很简洁地说。
“能吗?”网很不耐烦地问。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叠纸钞,放到空的面前。空阻止了他,他伸出手指指了指楼上,“生意作生意,这是私人的邀请。”空弯起眼睛来,他将自己陷进后质的靠背,夏天里,新漆的气味被热浪蒸腾在空气里,空心的木蒙着劣质的革,沾上一点汗就吱呀作响,人造革跟肤拉扯,像撕开另一层。空了嘴,微笑:“也打折的。”
网的视线从他脸上挪到石膏像上,又挪原。他很特别,空这么觉得,他的视线是有黏度的,像蛛丝一样细微地牵着被他注视的对象。他说:“那就。”话也说得很不客气,没有像大分的顾客那样,总带着得到满足后的感激涕零。
“好的,网。”空在发票的背后题尽量工整地写下了这个字,“我现在需要你……”空夹着笔,在自己的脸前稍稍一晃,温和地说,“摘一下。”
网出乎他的意料,几乎没有犹豫地取下了遮掩,反倒叫空有些不可命名的失落。这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他的陈年旧疤已经长得很好,应该说是过分工整了,像是被准地修正过一样,剔去所有烂肉和畸形的肉瘤,让他整个上空缺出来,使他的犬齿看起来尖锐得很突出,仿佛一对着失去了螯肢庇护的毒牙暴出来,这样的釉质组织应该出现在蜘蛛的侧结节前面,而不是一个人类嘴里。空很喜欢,想试一试它们到底有多尖锐,他本想再凑近一些仔细观察,网却躲开了一些,不太乐意让他近。不过空依旧不小心嗅到他上残留下来的一点香甜的味,这使空高兴起来。甜品店是空既定的结界,再让人厌恶的人,撒满了糖粉再端出来时也要显得可爱一些,空以此来与活泼的现世建立一些微末的欢愉。可惜这欢愉显而易见地无法感染到网。
,也如同有颗玻璃珠从后颈顺着他的脊骨进衣服里。
第一步总是艰难,对大多数人来说。翻溃的烂肉是许多故事的前,摘下口罩是故事交付的仪式。空察言观色,对此很有经验,他时常扮演满腹铜臭的神父,聆听那些苦痛的人们的告解。
他持续地幻想网的尖牙里藏得不是毒药,而是蜜糖,他很想尝尝这个还结在树上就已经腐烂的苹果,他是否有如他想象中一般破败而香甜的组织。
网在空的阁楼上住了下来,期限是一个面的制作周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