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冰簌簌刮。他想了想，有些迟疑地对方宇轩低声：“也许不用很久了，等南半球开始化冰，我就回来了……我有一些事想当面跟你说。”

        智利是那么远的地方，传说它的名字来自普切语的“chilli”，译作陆地的尽，或者是克丘亚语的“tchiri”，意为“雪”或“陆地的最深”。仿佛一种切实的隐喻，在当下，李忘生确然即将从一个尽前往另一个尽，从南美洲到南极洲，人迹所至的大陆尖岬延伸不到的，与不之地的雪的出生地，从一个深到达另一个深。方宇轩手里捻着那株穗子，灌浆期刚开始，稻芯饱满的果实还是多汁而新脆的。他用手指用力一碾，纤维里一点白绿色的迹就被榨到他指上。他笑起来，侧将听筒更近地按上耳朵，仿佛能藉此越过茫茫洲陆，遥遥捱近他吐息间。对一个人心有挂念时，即使仅仅是着一口正要呼出他的名字的热气，也会让心里莫名地熨贴起来。“忘生，”方宇轩唤他一声，“我会等你回来，等你亲自的允准。”他说。

        就像这件衣服额外寄来的惦念一样，李忘生应当会带来一个令人心悦的决意，从他错位的仲春脱，转投进他应季的冬天之中，他们将在这个狭窄得只能容下二人的冬日紧密相偎，以孢态进化合乎彼此的生物时序，一同走向下一个正序而应季的春天里去。如果人能在无知中笑着走向死地，那仿佛就是他此时的表情。

        之后李忘生按期回国，在贝尼特斯机场短暂逗留时，曾见到花圃里疏密纷绥地开着一种奇异的草本植物，基叶花序形似杜鹃，但花被丝又明显有着百合的特征。他一时检索不到，索发给方宇轩看。他们彼此之间有十二个小时时差，间隔着一个日出与一个日落，其时方宇轩正匍在一丛草地上采集一株花卉的样本。山里信号不好，他小心翻起萼片，数完叶花序，正要拍照存档时，便见到他的消息在横幅中一闪而过。

        方宇轩放大仔细分辨片刻，便忍不住笑起来，问他：“已准备候机了吗？”

        李忘生一怔，还没来得及反问，方宇轩已紧接着回了一张图片，是一只灰扑扑的劳保手套作底，掌中小心地托着一支开得正好的碟形小花，虽然颜色略有差异，但楔形的叶子和伞状的花序却是分毫不差。

        “是不是很像？”方宇轩回，“这是智利百合，在国内一般叫作‘六出花’，引进很早。”他的话里浸着笑意，转而问他：“换你猜一猜，我怎么知你要回来了呢？”

        李忘生有些好笑，好整以暇地等着他卖够关子，才乖觉地承下他的示意：“还请方老师多赐教？”

        方宇轩被他一声嗔夹谑的称呼喊得耳廓发热，不自觉地抬手了一下，才：“从名字你也能想到，它本来的原产地就是智利。在南美洲的文化中，它总是代表着喜悦和期待重逢。很美好的寓意，所以往往在车站和机场，首选的观赏绿植都是六出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