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尔就在他旁――刚学会了打水漂的丹尼尔，凑近蜘蛛网的丹尼尔，和他用树枝扮演勇者与怪兽争斗的丹尼尔，

        但如今，肖恩已经可以很好地理它们――他是大人了，和老爸一样，成为真真正正的大人，不能再弱地耍小孩子脾了。

        “我认输啦！你出来吧，捉迷藏小能手――”

        肖恩吞咽唾沫，膛里无数喧闹在冲撞，爆破。他猛地直起，堪堪找回人类言语的能力，深一口气：“丹尼尔――”

        三分钟后，他后悔了。

        光是想到“接下来”这三个字，他的心就变得沉甸甸，像是十六岁又叠了三十一岁，生命与抉择凸显更重。

        好吧好吧好吧，让我们到此结束好不好？他感觉自己无法呼。这是梦要醒的前兆吗？这是悲剧的预告吗？谁又了解呢？

        从不可思议到欢喜，向上的情绪了一路，如今残酷的现实再度浮出莹白的水面，与他遥遥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恐慌，不安，直至四肢无力，双发。肖恩停在树与树与树的中央，扶膝盖，气，感觉世界开始无止尽地旋转，旋转，混淆一。

        “肖恩，我们来玩捉迷藏好不好！”丹尼尔到辽阔树林的中央宽地，金色的光穿透叶片的间隙，洒了他们一圆型的斑点。

        他们走过杂草丛生的小径，抵达那条河，包里食物所剩无几，钱包里只剩下三十刀，预算严重超过预期，尚未走入绝境，但又与它仅离一步之遥。

        他坐在那儿，低抬眼在黑白与林溪间，发了好久的愣。一个无从回避的问题响彻心扉：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心想：该死该死该死，不该玩这个游戏的。他怎么能忘记――捉迷藏这样的游戏，一念之间就可能造就不同。如果我真找不到他了呢？如果他就这样彻底不见了呢？

        肖恩的画笔摩挲过纸张，肌肉记忆深刻在他的手指。他记不清自己画过这个地方多少次了――不是在这儿，而是监狱中。如果坐牢的时候不画画，他一定会上发疯的。

        他用所有狱外的青春，景色，人当作素材，反反复复，回味整整十五年。而如今，甚至无需几次抬，这番景象边以更成熟的形态呈现眼前，饱情感，栩栩如生。

        一绷紧的弦骤然松懈，肖恩长吁一口气，发现掌心的汗水已是黏腻一片。他扯扯嘴角，一步步走上前，以不暴端倪的状态，狠狠搂了一下丹尼尔的肩，得到一连串小孩快乐又清脆的笑声。

爸破天荒地提到了凯。他念她的名字时像一声轻而又轻的叹息。这个话题只浅浅地浮于表面。他只是说：肖恩，要爱你的弟弟。我知让你在这个年纪应付你差七岁的弟弟有些勉强――但你得去找到中间的平衡。当然，你已经得很好啦，我超级为你骄傲……你是一个好哥哥，但有时候，你得像妈妈一样爱他，而我不在了，你就像爸爸一样爱他，答应我，好吗？

        轰隆！脑内一声巨响，心在刹那间坠空。肖恩猛然回，不由得小跑起来。树叠树叠树……一个碧绿的怪圈，一个光的陷阱。

        被夕阳浸泡的森林中，肖恩逗丹尼尔开心，增添所谓“旅途”的趣味，不过并不强颜欢笑，提心吊胆。他的步伐从未如此轻盈，仿若新生。只有他自己知，他的胃里又多了一个沉重的秘密。

        为了保证游戏的可玩，他装模作样地徘徊了好一会儿，还去野餐区绕了一大圈，再径直往路线入口的方向走去。记忆中，他的弟弟就藏在那棵树之后。他会小心翼翼地探，然后笑着说：你可是废了好大劲儿才找到我！

        肖恩铺好毯子，拾好柴，和丹尼尔在这个无论见几次都惊艳的地方逛了一整圈。

        但当肖恩势在必得，满心柔地往树后探，一句“找到你啦”已然挂到嘴边时――他发现，树后空无一人。

        肖恩和上次一样回：“好啊。”他站在原地，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没有偷看。

        拜托，拜托让我看见你。

        毋庸置疑，这是一片巨大的、巨大的森林呀！他们走了整整两天才找到一个像样的营点，而再没遇到一家有美味昔的快餐厅。但没关系，肖恩知丹尼尔躲在哪儿。

        不玩第二次咯。肖恩伸手，摸小狗似的挠了挠丹尼尔的下巴，心想：可经不起第二次啦。

        他的弟弟不见了。

        哗啦。草丛摩挲声。丹尼尔从树后探，就在离他数数时最近的那里，洋洋得意地笑。这小家伙什么时候学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

        没有人。没有丹尼尔。

        而那时候，肖恩也只是小孩，十几岁出的年纪。他说：我才不要你不在。而老爸笑着吻他的额，说：我不会不在，睡吧，晚安。

        不见了

        最后，他坐到水边的石上，打开没几页作品、尚还崭新的速写本，握笔的手微微一颤。时光当真倒了，一点足迹，一点笔也没有留下。那些又美又惊险的冒险归零了，成为空白的画纸，成为新选择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