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里就是西岳华山,”离经与驿倌儿卸了缰,抖掉肩雪,又给小徒弟拍打浮雪,“待会儿要记得叫人,记得么?”
他奉东方宇轩的嘱来拜贺,华山行典不多,尤此次开生仪,是为百年难遇。
离经压下斗笠,想,开生仪百年难遇,非是典礼难托,只是生眼难遇,不知本次生眼又轮到谁了。
离经叹了口气:拜贺拜贺,说得好听,不过是走个祭命的过场。青岩为医重生养,事到如今也不得不zuo这面子来看。
生眼其人,生辰八字通干支八维,生眼开xie则干支倾颓、八维颠倒,期限压近,生眼之shen唯有焚shen以祷,待生眼闭了,这世间的生路才开了。离经登着山梯,忖听来的传闻:「只不过从前开生仪都是由衍天宗cao2办,华山发帖,这倒霉的生眼必出在纯阳内门里,真是可怜。」
山门内,来迎离经的人是太虚。
早年间长安陷乱,太虚与离经也算总角之交,彼时还有一人,离经与他更要好,只是他xing子矜傲,常与太虚有摩ca,每每生隙,都得离经来说和一嘴。
“紫霞呢?”离经抱小徒叫了人,朝太虚背后东张西望,“好大的架子!我远dao而来,他敢不来接我?”
太虚脸色骤变,引路的步子迈虚许多,只听他冷冷dao:“你一来就要找他?可惜,师父只派我一人迎客。”
离经跟着他走,愣了一愣,促狭地笑起来:“怎么,我找他还碍了你的事,想是你与他起了龃龉,不敢引我去见他?”
话音未落太虚便转踝回shen,脸上有被识破的尴尬和羞愤,他自认为将情绪压得很好,甚至调动眉峰和嘴角挤出一个异常难看的笑容:“我与师弟再好不过了!不劳你费心!”
他脸上的肌肉挤压太过诡异,离经牵着的小娃儿被他吓得“哇”一声哭起来。
太虚注意力一转,打量那孩子dao:“你连娃娃都有了?”
两人边走边说,“半dao上捡的,有缘,就收入我门下咯,”离经言简意赅dao,“你们两个可比我大好几岁,哪有我先有娃娃的dao理。”
太虚猛一止,离经险些撞上他后背,衣袂翻扬,离经终于嗅出太虚方才笑得反常的缘由,不等太虚回话即大怒dao:“你偷喝酒?!”
太虚原是板脸要说话,离经慨慨指责,他则嬉pi笑脸反将起来:“哎哎,你们秦岭可没这规矩,你shen为客人,怎能出手guan我呢?”
一路吵闹,间杂娃娃细脆的嘤咛,太虚哼着长安听来的小调,把离经的tui脚和意识引到正dao上,等离经走到客房,也知晓了事情经过,果不其然——“小孩子才三天小吵五天大吵,你们倒好,更过,成日里闹!”
太虚任离经戳着他脊梁骨破口大骂,话里话外的,都是嫌他没个正形惹恼了紫霞,他这样偏心,太虚也不觉不妥,只纠正他的错误:“不是成日闹,没有成日!我才出关!你懂不懂?我刚出关就去找他去了,谁想热脸贴个冷屁gu,好话没听几句,还差点被他打出来。”
太虚抱臂倚靠窗框,眺窗外的夕晒,喃喃dao:“他说的什么话……什么平生最厌恶我啊,这也说得出来。”
离经给他一个鄙夷的白眼:“是是是,我说,你为情所困的时候别站窗口行不行,挡我亮了。”
太虚默认了“为情所困”四个字,悄悄挪开shen子,背光看离经给小徒弟收拾床铺,冷不丁开口dao:“你帮我说说他吧,我下山一趟。”
离经诧异:“下山?你不是待客来的?”
太虚挠挠tou,嬉笑dao:“送你来这儿不就得了……别纠结这些,你快去找紫霞说说,多讲我的好话,哄他开心了,他也就原谅我了,我亥时……子时前一定回来!待我回来,我去找紫霞!”
来不及斥责,离经没离开床边,太虚便已横剑在肩,搭起腕子向他招手:“等你的好消息!”
那乐呵呵的模样让离经真想夺剑砍他。
然,后事不为离经所知,太虚装的强颜欢笑让自己越想越亏,路过竹林削平一片,剑鞘还横置臂膊上tou,剑刃已飞倒了约莫小半亩的雪竹。
“烦死了!”太虚架起剑嘟嘟囔囔,“讨厌我是吧!”
鞋底冰凉一路,踩平的雪屑化成灰浊的水,随着太虚七横八拐地心路蜿蜒到山下,太虚回首,看这盘坡的污dao,惊觉真像自己被紫霞盛怒下踏坏的心意,情景相合,太虚气涌心tou,这又在肚里暗诽紫霞千万句,遂tou也不回地遁入山下酒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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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如何开得起心,”紫霞眉间凝出一结自嘲,嘴角勾得发苦,他听过离经的转述,心中先郁微消,却再因太虚暗地示好而泛起愁雾,“离经,我是生眼。”
“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