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一点，不过尚能为你清洗。”太虚得意地挑挑眉。

        紫霞不答话，太虚又：“师弟。”

        他很少这么喊，除非是有玩笑说嘴，又或是有些正经事商讨，紫霞抖了抖眼，看他面色，倒不像玩笑。

        来了，紫霞想，自己最不愿面对的还是来了。

        太虚搂着他，苦笑叹气，又绷住脸，问：“跟我走吗？”

        紫霞勾出一抹笑，靠在太虚前，小力掐太虚的大，语气是颇为兴师问罪的埋怨：“你把我作弄成这样，如何出走？”

        太虚才垮下脸，紫霞又：“总该让我歇歇？”

        太虚遂眉开眼笑，抱着紫霞乱亲，亲了一会儿才乐：“那我陪你，我们明早偷偷跑。”

        灯架上的蜡烛早烧完了，太虚的眉眼浸在月光中，清冷的五官上笼着清冷的银辉，紫霞却觉得炽热可亲，“好，”紫霞也笑，他轻拍了两下太虚的手臂，细声，“睡吧。”

        傍晚时雪会因夕晖的余热化，又经一夜北风冻住，清晨踩上去，声响清脆。

        紫霞踏得肆无忌惮，他当然知太虚醒着，也知太虚不会拦他，几时辰前的承诺于社稷苍生相比，像极了孩童时期“我将来会娶你”的玩笑话。「是玩笑，」紫霞暗，「他每每唤我“师弟”，十有九次是玩笑，昨夜也不例外。」

        「我和他只能算作玩笑吗？」紫霞苦涩地想，新换的华服坠饰击打冰面，较之前更脆。

        太虚在屋内听着，眨了眨干涩的眼，他好像听见冰裂声也在眼睑上炸开。

        他自然是一夜没睡，紫霞累极，入梦后呼均匀地在他怀里，他便姿势也不换一个，抱着紫霞看他一夜。

        「看一眼少一眼了，」太虚哀哀想，「我的生眼。」

        生眼的荣座很高罢？高到与尘世隔绝开，高到太虚再也无法碰。

        紫霞从未坐过这样高的轿辇，太虚想，眼睛跟着窗纸外的影子飘忽，他的瞳仁黑得玄秘，黯窗后幽幽地扩大，他用眼睛描枕畔摊开一半的鹤纹外衣。

        「他是怕高的，从小时候就是，」太虚紧袖里那缕碎发，到指尖发白，太虚觉不出一丝痛感，只想着紫霞，「他从不敢在高向下看，每当这时，他都要攥我的手，我陪他，他才敢看。」

        「紫霞不敢望下来，他不是看不到我，他只是不敢，」太虚这么安自己，「他会说“我才不是不敢”，但没人听他嘴，也只有我愿意听，陪他演上一演，唉……他是很招人怜的，他……我的紫霞。」

        轿辇确是很高，高到太虚的视线要牵不住那挂饰铜镜的一角。

        一路随可见祈福的香客，他们以往唤紫霞是“君”，只在今日，皆双手合十，俯首称“生眼少祖”。

        他们的少祖是不会惧高的。

        那个端坐在高，用悲悯的眼察他们每一个人的求生祈愿的青年人，已经是他们的少祖了。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紫霞低语，“心之忧矣，于我归。”

        他心口的牙印冒出一烧灼感。

        开生仪的阵眼当是盛装华服，连垂落辇座儿的袂也是慢织细绣，那被太虚皱的鹤纹校服再致，终是比不上生眼少祖的冠服。

        鹤纹还教太虚在手里，太虚还在叫他：“紫霞。”

        “我的紫霞……”太虚念着念着竟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