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昀幼时没正经读过几天书，子爱闹，也就兵书会瞧瞧，每每讲起前朝历史就靠在他怀里困得眼打架，这竟是他一回听见顾昀念史书，随便一句偏是《贞观政要》所载至治之君太宗语，那个以太子齐王作乱，举兵诛之的秦王世民。

        “不许瞎想。你问我什么，我都告诉你。”

        复又叹：“为政之要，惟在得人，用非其才，必难致治。”

        他漆黑的眼瞳凝注着顾昀一眨不眨，一眼不错，像怕顾昀猛然随风飘走消失了似的。

        男人双手紧紧揽住少年肩背，用力拥抱，似要将他拦腰掐断一般。

        霎时，顾昀忽地浮现出一种近乎决绝的神情，惯常的嬉笑脸陡然换作冷然肃穆，声音如注了水银，：“你长我许多，当今炙手可热的雁王爷，可惜我一纨绔子弟，出不得墙，不如你世面见得多。可我明白，国祚继承在乎稳定，不在多少有能之辈。若非主上骤薨残暴，其余都不该你掺手。如今纵有贪贿，尚且太平，你如何保证毁巢之祸后国不动，天下安生？！”

        “你怎么知我不担心！”

        “倘若因我而起，你会恨我吗？”

        “我能。”

        他连日来的惊惶失措，探出脚一寸一寸的如履薄冰，自以为不显山水的举措，不过是这人眼底下小儿耍的把戏。

        长庚莫名盯着灯影下顾昀时明时暗的脸，没言声。

        风不再喧嚣，周遭一切像是静默了，呼皆停滞了。

        可这并不代表他能坐视长庚以乱臣贼子之罪，留史书百年骂名。

        你会恨我吗？

        此言背后的纵容意味犹如明烛，照得长庚心一热。男人轻轻揽过他紧绷的子，这一次他写得很慢，甚至有不为人察觉的抖。

        他求了好久的玩伴是他默许的。

修长的十指交叉紧紧握住，指尖轮摩挲，仿佛在掩饰心中不安，过了一会又：“这狗东西还是皇亲，又因幼时辅佐太子功绩在，皇帝舍不得从他上开杀戒，这次整顿吏治必费了你好些功夫。”

        你会爱我吗？

        长庚看不得他这副样子，猛地将他别过的脑袋摆正，在他手心写字。

        “你能保证你能活命吗？能吗！”

        良久良久，等到顾昀汗透了掌心，上却弥漫起一刺骨寒意，男人才在他摊开的手里写。

        顾昀忽地想起一回他夜闯议事厅，长庚温温柔柔地、毫无半点掩藏地让他在一众谋士中肆意妄为。他的坦然曾让顾昀心热了好久。如今都变成近乎可笑的自作多情。他每日小心翼翼地为他的谋逆找理由，唯恐他失了权势被世人唾骂，他在一以贯之的信念与来之不易的爱人中艰难辗转，而几月之后，这人突然很坦然告诉他，：我都知你的想法，你本不必这份闲心。

        屋里气氛陡然肃然，长庚似有些难以措辞，抿了抿，才在他手心写，一笔一画缓慢地：“你无需每日试探我，也不用问沈易。我可以告诉你。”

        云淡风轻的潇洒再装不下去，小瞎子嗡动几下嘴，猛地推开男人，嗤笑：“我这猴戏殿下都瞧了一个来月了，怎么不继续看下去？”

        顾昀陡然浑僵，面如金纸，上一个悸颤才回过神来。

        人他雁王爷算无遗策运筹帷幄，可此刻的长庚脸色煞白，?永远稳胜券的手腕，一次显出急促仓皇的颤动。爱人如何审判他，他不知。但他依旧要问。

        顾昀当真聋得果断，眼里空如枯井，犹自沉浸在情绪中，自顾自讽：“孙猴子都逃不出五指山，更何况还是个瞎子。”

        他获取的那么丁点局势是他纵容的。

        在最初电光石火的惊心动魄后，顾昀蓦地镇静下来。即便哆嗦着苍白的嘴，咬牙挤出下一句：“你也会弑父弑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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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被沸水泼过，顾昀惊得猛然收缩住了手掌，手腕抖得厉害。这是长庚一回堂堂正正回答他，此般大事，竟犹如喝水一般简易从容。

        顾昀即便被长庚保护得目不染尘，但到底不是不知事的荒唐侯爷。他能想通透，长庚如今统六，率一众军机大臣，功名事业皆是血汗挣的。瞧他折子，每回必提吏治改革，轻徭薄赋，蠲免百姓钱粮。水至清则无鱼，可水浑过了，不定哪里就冒出蛟龙老鳖出来为祸一方。如此抱负，他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