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二十年冬，一场骤然的暴风雪束裹着京城王畿。严霜肃杀，庄稼绝收。老百姓微末盼望着的日光，也仅是从云暮惨淡中lou出一点凄凉的nuan意，暗示着朝局已走向不可逆转的命途。

        才不久，皇帝颁了dao圣旨肇建京郊zuo寝gong，朝廷为修gong殿严加赋税，使得百姓有苦难言。十一月末，成千上万的liu民暴匪揭竿而起，把浸在风月nuan香里的老皇帝吓破了胆，急匆匆又派了雁王往两地救火。

        天家皇子为那张金椅争红了眼，太子魏王夺嫡逐鹿已至决胜期。而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帝调离雁王这一纸诏令显得格外微妙，却又指摘不出问题。

        数出京城的雁王，但凡冤案祸乱就有他。从京官到外省，撞进他手里的孽障没一个逃得掉。江南街坊里liu出的口水歌谣，倒也应景：“来世作恶，莫逢雁王！呜哟哟，莫逢雁王——”

        当今建gong殿，拿老百姓来开刀。太子魏王相争，也拿老百姓的命邀功。大梁朝从上到下就像一堵被虫蚁咬烂了的破墙，只要谁再来上一脚，都能顷刻倒下来。

        可总要有人把这些污泥蛆虫清除一些的。gong里铁定是有人不满的，拥兵自重的魏王是不满意的，监国弄权的太子党也是极不满意的。京里那群整日两tou倒的墙tou草、官油子也是不满意的。但老百姓是满意的。那群能干的、贤明的、会办公事的梁zhu子是满意的。

        临行前的雁王略显匆忙，毫无素日里游刃有余、面色畅然的模样。交代完军机chu1，他甚至亲卫都没来得及查阅钦点就上了ma车。连跟他zuo街坊的张世公都知dao，他走时连王妃都没时间依依惜别。

        可无人知dao出城当夜，京畿守将人ma几乎全换了人，而京郊北大营里早已多了个不起眼的七品校尉小将。

        王爷临行前早已安排妥当。太子已对魏王拥兵自重十分惶恐，而雁王只需要烈火烹油，加剧两王纷争。当这种情绪到达ding点，耳genruan绵的太子必然走向极端，bi1gong是时间问题。只待太子一动兵ma，王爷便安排太子府谋士撺掇，挑起事端。

        而这消息一传出去，雁王党就能顷刻将太子私运兵甲、bi1死手足的罪状乘上大朝会，太子被废只需推动人心的一丁点手段。

        换防的北大营驻军统领恰好是雁王的老师——钟蝉。

        临渊阁早已将城门打点好。虽只得了保证说九城兵ma不动一兵一卒。但只要这群人按兵不动，就已足够！雁王只需拖时间，拖到京城恰到好chu1的危变，雁王恰到好chu1的平叛……

        可为何又让小侯爷……

        ma车轱辘声吱嘎吱嘎，江御史骑在高tou大ma上有些心不在焉。三番两次张望shen侧同骑的雁王，见他状若一座波澜不惊骑白象普度众生的活佛，又把嘴里的话憋住了。

        良久的静默后，佛像突然开口了。

        “你仿佛有话要问本王。”

        江御史瞄了眼他神色，dao：“为何不将顾侯爷带在shen边？”

        雁王正色问dao：“寒石，倘若你有一颗绝世明珠，你一般会藏在哪？”

        江御史脱口而出：“府里，不，shen上。”

        “倘若他不愿呢？”

        “那就……就藏在鱼目里。”

        雁王闻言抬眸，目色随车窗望向远chu1，半晌无言。就在江御史以为他不会作答时，蓦地对面响起一声千转咏叹，在寒夜里漾出一层虚渺的温柔。

        “他最讨厌当金丝雀了。”

        江充点点tou。金屋藏jiao躲不过朝中党争，倒不如纵横山野，因势利导尚能保全自己。可他保全了自己，王爷可曾留退路？一旦兵变，那人必拥护旧主，谁人保全王爷？

        “臣斗胆说句不敬的话，此举确实有些糊涂。王爷想重整山河，想为天下拓出条新路来，更要拿出破釜沉舟的气势。这些把柄落对方手里，不如放自己袖笼里，您说呢？”

        雁王shen下坐骑突然嘶鸣了一声，尖锐刺耳，如同被勒了脖子的焦躁。雁王本人倒是表现出友善的神色，甚至带了笑意：“他不是我的把柄。”

        此刻的雁王，呈现出一种江充看来似小儿戏言般的笃定：他爱我，他离不开我，他跟我最亲密，不会反我。因为他爱慕我。

        可顾侯爷表现出来的，并非如此无害。至少江充认为，那不是真实的顾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