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用的,到嘴边还飞了,真晦气!他真想活呀!他想再吃一顿猪肉酒,再去打一次牌,回家躺炕上美美睡上一觉,这日子他还没过够,他多会过活呀!
谁有他会过活?眼前这个给他子的小丫片子肯定没他会过活,瘦的没几两肉,他又想起在万花楼摸的小手儿……他真想活呀!可他的越来越轻,他真想活呀!咋他就这么倒霉呢?没他会过活的还好好活着,偏他就得死,凭啥?这丫片子听说也是没爹没娘的——跟他一样,又不会过活,自己活着有啥意思?还不如早早死了干净!他这是在帮她!
小凤疼的厉害,她不去想,那场景却一直往她脑子里挤。
她正蹲在酒桶前,给病人子,先是听见一声惊呼,她回,远远的角落,一个黑瘦佝偻的病人撕下了章小凤缠着口鼻的棉布,他用干枯僵的爪子将她钳倒在地,张嘴啃咬在她颈侧的血上,把他上溃烂的脓摁在她伤口上,摁在她口鼻中,摁在她眼睛里……
昨天她还跟她说她娘亲,说她爹,眼睛跟天上的星星一样亮晶晶的,怎么现在躺在地上?脸那么红,上怎么有黑斑?谁?谁在说她太虚了?谁在说进血里了?谁在叫娘亲?谁在说好轻?那是什么?是谁的手?指的什么方向?她娘亲的方向。
章小凤没能等来丹药,她找到药材却救不了自己的命。
小凤和天相把她单独焚化了,和她的娘亲埋在一起,新的土堆刨开再埋上,土堆旁边细棍上系的灰色布条还在迎风飘着。
那个万死的恶棍,等众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咽了气,却不能打不能动——尸的汁溅出来会引来老鼠,只能焚烧,小凤想,那火中怎么没有千把刀万把剑把他捣成肉泥,怎么就这么轻飘飘的烧完了。
原来老天瞎了眼,眼睁睁看着人作恶,眼睁睁看着人逍遥法外。
药材终于运到了,在章小凤死去的第二天。
罗玄迅速制成丹药分发给众病人,遏制了疫情。
在寨子的偏远角落,有一间屋子,里面堆满了高高的尸,那是来不及理的感染的人,将屋子周围洒上几桶油,一星火苗扔下去,绕着屋子就升腾起了三丈高的火焰,透过火墙隐隐约约能看到如水般的鼠群从尸里钻出来往外逃窜,冲进火海,烧成灰烬,有关鼠疫的一切都烧成了灰烬。
逃命的人们相继拖家带口的回来,山下小镇有了复苏的迹象。
罗玄带小凤天相又下山行诊几次,彻底确认鼠疫不会再复发了。
上山时,小路崎岖蜿蜒,小凤跟在师父和天相后面走着,天相忽然撒丫子往树丛里跑,蹬掉的石块正好过她的脚,她吃痛一声,站立不稳,幸好师父及时扶住了她。
师徒二人生气的在原地等天相,天相扒开枝叶,探出一张脏兮兮的脸,手里缩着一只蜷着翅膀的鸟儿,稀落,羽翼未丰,还是只鸟。
“这是闻来鸟,它跟别的鸟都不同,其他鸟一到鸟长大的时候,就暴力的将其赶出巢,养育新的鸟。闻来鸟不会,它会终其一生和鸟生活在一起,闻来鸟不常叫,只要一叫,它的鸟娘亲就会回到它边。”
“那你捉它干嘛?”
“它从巢里掉出来了,差点摔地上,还好我反应快,接住了它。”
“快把它放回去吧。”
天相爬树将闻来鸟放回巢,久未放声的它仰撑喙,长长的叫出尖利的声音,高高盘旋在空中。远远的,蓝空中传来一声回应的鸟鸣,飞来一只洁白的鸟,落回巢,将口中的食物喂给它,替它梳理羽。
闻来鸟,闻声即来。
已经走了很远的山路了,小凤回看,阳光下,满山遍野的树丛,不知有多少闻来鸟和它的鸟,依偎在巢里,脉脉温情。
树影摇曳,连来的风都是甜的。
小凤,下辈子不要再人了,闻来鸟吧,长长久久的和娘亲在一起,永不分离。
……
药室里本来挂着一幅卷轴,白面整洁,上书四个大字:天下无疾。
有时候师父会对着卷轴祈福,小凤天相在他后跟着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