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眼抱怨说傅主梅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无聊得很,非要拉着唐俪辞出门去逛夜市。他们回来的时候拎着一只小巧的狐狸花灯,柳眼缠着唐俪辞把它挂在门口,唐俪辞被寒风得面颊发红,带着微笑拍拍柳眼的。
你看过阿眼和主梅在书里夹的春吗,他问。
方周是个很无趣的人。他目前为止的人生除了弹琴卖艺就是洗衣饭,再就是困在书阁里发霉。他深知自己的话重复而乏味,甚至还不如柳眼分享的街角斗蛐蛐战果;幸好他们只是孩子,唐俪辞也只把他们当孩子。
唐俪辞问他,人从呱呱坠地就被套上死亡的诅咒,为什么要这样努力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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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花后院里长了好多,他说。唐俪辞点点,他知。
他终于假借着醉酒,吻上那魂牵梦绕的。他们都没有接过吻,但是方周把手指插在那柔顺的银发间,把唐俪辞压向自己,凭着本能撬开那并没有戒备的齿,尝到了他口中甘甜的酒气。唐俪辞没有闭上眼睛,他眸光清明地看着方周,合着与他交缠。他不懂爱的耻,这份坦让方周觉得无地自容,可此时此刻他顾不了
周睇楼的一切都变得美妙了起来。这不是方周一个人的错觉,那两个小子也是一样,仗着自己年纪小天天缠着唐俪辞,讲一些乱七八糟的挖泥巴见闻。唐俪辞渐渐学会了藏起自己的漠不关心;他会微笑着听,好像有兴趣一样地回应。
方周没收了两个小子私藏的春。他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脑子里想起唐俪辞。他开始频繁地一些光怪陆离的梦,醒来后在唐俪辞周围越发觉得局促。神仙会读心吗,他惴惴不安地瞥唐俪辞,后者安静地滤茶,在他梦里水般铺开的银发簪在脑后,不像是看到什么香艳画面的样子。
为什么这样看我,唐俪辞问他。
方周的话噎在嗓子里。他想说是自己厌倦了这里,那两个孩子有饭吃就欢喜度日,可没人问过他想不想养他们。
方周看见傅主梅着不知哪儿采来的野花,结结巴巴地对唐俪辞说觉得这花和阿俪一样好看,想要送给他。他太不会说话了,方周觉得可怜,那是哪儿来的无名小花,放在唐俪辞旁边像杂草一样连颜色都没有了。唐俪辞谢了他,微笑着接过来,放在一旁。傅主梅站在原地踟蹰了半晌,尴尬地退出了房间。方周走过来,看清了那花,不禁失笑。
如果是现在的方周,也不算太坏吧?
唐俪辞有点惊讶地说,周睇楼怎么不算家呢,几个人相依为命,那就是家了。
但他知这是唐俪辞的善意,所以他从善如地点点,说也许吧。如果唐俪辞喜欢周到负责没有怨言的方周,那他也不是不可以这个方周。
方周看着路过的夫妻牵着孩子,觉得自己没过孩子,就当上了父母。他叹了口气,脱口而出,有家真好啊。
答案就坐在方周边,带着事不关己的冷淡表情,看着在街上烧纸的两个小孩。他慌张地低下,摆弄一片落叶,拼命地想找到唐俪辞以外的第四个字。
他最后扯了些没边的废话,唐俪辞好像听了进去,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方周偷偷瞥他;他的眼睛像晶莹剔透的宝石,在这夜里让繁星也黯然失色。
他又安方周,你拉扯着阿眼和主梅,两个孩子知你的好,都是全心地依赖你,你不必觉得自己得不够好。
吓了一。
柳眼和傅主梅买酒回来的那天晚上,是方周食之无味的人生中唯一有意义的一个晚上。买酒的人喝上了,趴在木桌上睡得人事不省,他把琴搬到屋里来,第一次觉得弹琴的自己不像摇尾乞怜的狗。唐俪辞喝得脸颊绯红,美玉生晕,像误开在这废墟里的扶桑。他笑眼盈盈,上沾着一点酒,夸方周的琴是天下第一。方周本来没醉,却觉得呼不畅,重脚轻。
虽然你想让我一辈子烂在这里,可不到最后谁又说得准呢。方周这样对老说,然后把黄纸投进火里。夜风刮过空的街,刮过小楼,把细碎的灰烬到唐俪辞的银发间。
如果唐俪辞不走的话,方周想,如果他一直留在这里,会不会像神话故事里那样,爱上凡人呢。
那灯毫不意外的被夜风卷走了,柳眼瘪着嘴生起闷气,可方周却觉得如释重负。他以前不会不齿这些卑劣的心情,可是自从他扮演起一个好人,他就害怕起这些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