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子不自觉瞥了一眼佛剑的手。

        她从衣袖里摸出一枚莹白的明珠。

        剑子和佛剑对视一眼，主动上前一步，笑着说。

        原来那些垂落的苏都是些细若手指的小蛇，一路上都对他们吐着蛇信，嘶嘶以待。

        蛇女说：“我要的并不多。”

        剑子点破了这个事实。

        “夫君，原来你已经在等我了。”

        “夫君……”

        “那便却之不恭了。”

        “妖气已有消散的迹象，她应是回了巢。咱们也得快些行路，不然就要被她溜走了。”

        看这村庄的规模，也不过百余人口，剑子不觉得有人可以从中生还。民居虽然还像模像样地立着，但看砖墙的斑驳与朽败，非经年累月不能到。

        于是两人加快步伐，不再收敛功力，迅速下山。山下人烟不旺，只有一个小小村庄，灯火熹微，只两三盏灯亮着，房屋大多隐藏在黑暗里。村口立了一块青石，上书“秦庄”。

        “你和他很像，”女子看向佛剑，目光久久驻留在他眉心的灵慧上。她端详着，一丝不漏，从佛剑静水无波的面容里寻到似曾相识的固执，便心满意足地笑了，“……比我遇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像。”

        “如果你敢再靠近一步，”她对着提剑的剑子吐了蛇信，紧了手中魂珠，“我就让这些人统统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

        “两位修者远而来，家有失远迎。不知两位一路行来，可有见到我的郎君？”

        庄内的灯猝然熄灭了，佛剑和剑子沉入完全的黑暗之中。剑子从怀里摸出打火石正点燃，眼前便弥漫开紫色的雾气。不久，迷雾散去，一座高宅大院突兀立于面前，灯火通明，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他还是……更爱他的佛。”

        甫一踏入，佛牒便振动起来，佛剑抬手安抚，它才慢慢停下躁动的清。剑子环顾四周，只见一片空，刚刚入夜，路上已无行人。风萧瑟，气阴寒，落叶飞卷，全然不像暮夏时节。

        女子拭了泪，一并抹去角冷笑。她侧让出路，婉转相迎。

        她用一百三十余人的生魂护着那名僧人的魂魄不散。

        “还有一人，便是我的夫君啊。”

        剑子用剑尖挑开一条冲他

        “夫君久久不归，家实在孤独。两位修者既然光临，何不在寒舍喝杯茶水。请。”

        宅内阴气极重，饶是剑子修为深厚，仍觉得通发寒。女子领着他们走过一条红木长廊，廊内装饰极为富丽，廊每隔五步便点起灯笼，苏垂坠，将四周晕出一片迷幻的绯红。虽是色，但剑子越看越诡异。他心里发，忍不住向佛剑靠拢过去。

        佛剑正面迎上她的视线，四目相对之间，女子只能从他眼里读出慈航普度的决心，她的脸色慢慢变得惨白。

        “佛剑……”

        与此刻诡谲妖异的氛围格格不入，它散发着温和的冷光，仿佛来自一个未死的魂灵。它在蛇女污秽血腥的掌心里捧着，光芒忽隐忽现，如同叹息。

        剑子定了定心神，运起慧眼穿云之术，眼前红雾渐渐散去，方才看清，什么雕梁画栋、什么长廊锦灯，都不过是梦幻虚影，哪有什么高宅大院，他和佛剑分明是站在一座蛇窟里。

        蛇妖的幻术可以惑人心智，红木长廊便是施法之地。想来先前的路人多半也走过这么一遭，行至长廊尽，心神便为蛇妖所控，生魂离，化为干尸。

        要开打了吗，这么快。

        蛇女护住魂珠，猩红分叉的尖在齿间显现。

        他暗暗“咦”了一声，就听见蛀朽的屋里沙沙响动起来，簌簌震下灰色的木屑，似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房梁里蜿蜒穿行。

        幻境中的长廊快要走到尽，阴寒的妖气骤然重，灯笼摇晃起来，无风自动。

        “我知你们是来杀我的，但我不会坐以待毙。”

        （七）

        佛剑心神一凛，眉深锁。在明珠出现的那一刻，他确实感受到了微弱的佛气，但现在，那气息却消失了。

        女子执起那只被侵蚀尽血肉的手，欢欣地贴在鬓边，温柔呢喃，神情眷念。美的脸颊沾上了肮脏的泥土，她却浑然不觉。蛇群柔而斑斓的缠绕着白骨的关节，在空的眼眶里钻进钻出，使它依然保持着当时盘打坐的模样。

        “不，他没有，”女子别过脸，面容透出奇异的平静，“他就在这里。”

        还未走到一半，剑子已感到心境浮动。这样下去恐怕不妙。否则，还不到与蛇妖决战的时候，他就已经抛戈弃甲，变成佛剑的拖累了。

        “这魂珠之中，共有一百三十四人的生魂。秦庄人口一百二十人，过路僧侣一十三人。”

        剑子反手按上古尘的柄，拂尘轻挥去眼前的蛇群。而女子妖娆的背影并未停顿，她踩着成群的蛇堆继续向前走着，登上一方低矮的土丘。

        女子掩口而笑，笑声凄厉。剑子这才看清她指上的朱色，哪里是蔻丹，分明是斑斑血渍，因为罪业太重，洗濯不去，故而留痕。

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入夜。晚间阴气重，他们得抓紧时间。

        “我只要一躯壳。”

        “看来这一回，不够轻松了。”

        剑子掐指算数，忽然不解：“怎么少了一个？”

        她撩了裙摆，长裙下蛇尾游动。她俯盘绕在土丘之上，将双手与腹鳞贴在泥土上，细细地摩挲。

        是杀业。

        “我也只好……顺他的心意了。”

        跟随在她后的蛇群分成多，涓一般从土丘下端钻入，砂石瞬间瓦解，尘土飞扬，出土丘下掩埋的一白骨。

        如此人数，如此多年，如此深重的怨念。不要说妖怪了，便是普通百姓，被此地的阴邪之气侵染，也非化为厉鬼不可。这座村庄已然死去，里的人却不得解脱。妖魔囚着他们的生魂，役使怨气为恶，来往路人，有进无出。

        她的眼睛在光下诡异，竖若蛇瞳。

        朱色大门缓缓推开，走出两个神情木讷的执灯小童。山遇见的锦衣女子站在门前，对着他们妩媚一笑。

        “说来惭愧，他是位出家人。”

        他小声唤了一句。

        “今天来的客人，是你的同修哦。”

        “他已经死了。”

        “你……你别再看我！”

        “他说，就算我将这里所有的人都杀光了杀尽了···”

        佛剑目不旁视，掌心覆在他背后，轻轻拍了两下。剑子被他推着，不得不抬起脚步跟上，在令人晕眩的赤色火海中穿行。

        “要如何，你才会解放那些生魂？”佛剑问。

        “家还能怎么办呢，”她凄楚地转了脸，边一乖张的冷笑，“既然留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