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及时阻止了前一个人，可很显然，心中对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下就迷住了圣人心神，竟然连故皇后的旧物都不再爱惜如命了的梅园人同样颇有微词。

        皇帝抬脚便跟上了，看得众人眼神闪烁，神情诧异。只是这些年他积威深重，无人敢出什么，低眉顺目地退下去。自有入内收拾御榻的人，眼见锦被皱，床榻凌乱，衾枕间似乎还残余烈的欢爱气息，昨夜两人纠缠时扔下的衣裳也还没有收拾，便心情复杂地一一整理更替。

        话音未落，便被边年长些的人狠狠扯了一下衣袖：“小声些吧，这等事也是你我能够议论的？无论如何，既然已经承幸，就不再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了。你和我们说两句没什么妨碍，但若是被旁人听见，可要生出是非来。”

        瑞香正和皇帝说话，声音轻柔，带着少年特有的甜美清脆：“若是以我的本心，自然不愿意假托卫氏之名，使我由妻变妾，骨肉母子不能相认，就连自己已经年迈的父母亦不能相认。可还魂在旁人上这种事终究离奇，怕只怕叫人当孤魂野鬼甚至妖孽。从来天下大乱皇帝无，才会妖孽横行白昼出现，何况是正

        几个人见了他，虽不敢放肆言谈，但觉得也有必要告知方才的所见所闻，只不好意思开口说寝衣的事，只将皇帝看那人梳妆的事说了，又期期艾艾，藏而不地表达了一番替先皇后感受到的不公。

        瑞香察觉得到殿内气氛的微妙凝滞，也记得自己此时尚且算是妾未明，他不知皇帝心中怎样打算，两人也并未商量过该怎么办，此时便也不急，听那女官将安排好的膳食报了一遍，自己也盥洗完毕，被人领着往外去梳妆。

        先皇后乃是世家大族出，门第高贵，姿容出众，嘉言懿行，当真堪为垂范天下的国母。帝后二人乃是同岁，十六岁成婚，十七岁有了大公主，隔一年又生了太子与宗君二人。当时他们夫妻是如何恩深爱重，向来是宗室间的一桩美谈。后来皇帝登基，一家人成了世间最尊贵的份，三个孩子又都强健逐渐长成，皇后……真是死在一切都花团锦簇的时候。

        有人揭开枕，看见底下压着的那件旧寝衣，忍不住惊呼一声，又迅速掩口不语。几个人一同看了过来，只见往日里整理床榻尚需小心翼翼对待，丝毫不敢乱碰的那件旧寝衣薄如纸的白绫料子竟染上了一抹新鲜的干涸血色，便忍不住面面相觑，暗暗咬指咂，神情介乎于不满，妒恨，鄙薄之间。

        李元振在外等候，见他们神情萎靡，不由蹙眉：“怎么回事？在御前侍奉，时时刻刻要打起十二分的神来，如何这副模样？”

        李元振听得痛，挥散了他们，自己便进了殿内。

        这些年来皇帝怀念他，甚至到了伤及自的程度，作为御前侍奉的人，自然也希望有人能够令他开怀，十年来却始终无人能够得到皇帝青眼。终于一朝有人得幸，多数人固然是松了一口气，可也觉得不是那么合乎情理――先皇后的遗泽，难当真要落在一个没有来历的小小人上吗？

        出门时，几人便看见帘幕之后，皇帝正在妆镜旁扶着那人的肩膀，弯腰低声说话，又拿起昨日李大监匆匆备办整齐的几样钗环通草苏朵子往那人上比，看上去甚至都不怎么满意。虽然看不见神情，可只看两人的背影，那是何等恩爱缠绵，一望即知是一对有情人。几个人不知怎么回事，心里都闷闷的，不敢再偷看，便退了出去。

        几人都知皇帝的脾气，无论心中怎么想，终究不敢议论下去，更不敢误事，又不知拿那件寝衣怎么办，最终还是整理好床褥枕后，原样放了回去――虽然是未经人事的在室子，但想也知这种事皇帝必然知情，怎么也轮不到他们来理这件旧衣。

        十年过去，御前侍奉的人也换代几次，能够近伺候皇帝的人，自然都很聪明，不敢在这样一个因痛失所爱喜怒无常又极其冷淡的皇帝面前卖弄姿色，妄想飞上枝，可这并不代表作为近侍瞧见有人仗着容貌相似以及这特殊的时令，和梅园出骤然获，一夜承恩，不仅与皇帝形影不离，甚至还将破瓜的子血都留在意义非凡，被皇帝珍藏十年的先皇后亲手所的旧寝衣上这种事仍旧能保持平常心。

        平日最为爽利直白，忍不下见不得这种事的人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强烈的蔑视与厌恶，狠狠蹙着眉：“哼！还没当上个才人美人的，就承了一次，便狂得这样，日后还不知要怎么……”

叫了等候在外的人进来伺候。他方才给瑞香将昨夜就准备好了送进来的新衣穿好，自己却着上半只穿了条薄罗的子，甚至还赤着脚。见捧着金盆巾栉的人低眉顺眼地在瑞香面前跪下侍奉他洗脸，便先开口问：“早膳都备了什么？”

        自从皇后薨逝后，皇帝御前用的旧人能够留到现在，都是揣摩圣心的一把好手，事更是毫无错漏。虽然拿不准他怎么十年了突然找出一个颇类先皇后的人来幸，但却不敢不当一回事。给他穿衣服的是御前侍奉最久的女官，年纪甚至比皇帝还大，闻言便听得出皇帝心情很好，显然这昨夜承蒙恩幸的美人当真要贵人了，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