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又一条，眼妆晕开仿佛在无声地哭泣，面无表情而狼狈不堪，水混着脂粉变为白色犹如雪水过他的锁骨，他微斜着脸既像回又像即将落幕，旁边是人们各色的表情，后是直指他的横木。

        他尝到了水污浊的恶心味和血腥味，在水下看见影影绰绰的人影，声音听不真切，只能差不多辨认出什么“叛国、乱纲、杀人”，他几乎有一瞬间失去意识，又再次从水面浮出，台下的人们继续喊着让他认罪。

        他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手指因为求生的本能凿进水池，他的躯因为久被囚禁而瘦弱不堪，看上去似乎太容易被摧毁，折断，踩到泥里，人们狰狞地要求他为这些事付出代价，从未想过他也是这一切最大的受害者，他们只是不到去刑那些人，需要他这样一个人来发而已，他们的愤怒是恐惧，他们的暴力是麻醉。

        路辰只是顺从地抬看向他们，他的肤久不见光显出一种病态的白即使按进淤泥依旧在冬日的阳里白得发亮，像早晨的鱼泡浮在水藻里。

        二，我从未偷窃过谁的生活，也从未出引诱他人之事，我是被卖给这里的，没有权利拒绝也没有能力你们口中下三白日宣淫的事，我的爱人……她是无辜的，她的父亲如何，不该怪罪到她一个真心实意为了城市未来着想的，无辜的女孩……呃！人们带着说不清的愤怒将他扯出来，他豁裂沾血的指甲被一寸一寸掀开出发白的肉，他终于忍不住在人们的笑声中凄丽地尖叫，盐水把上的戏服浸得贴紧他上的伤口带来辣疼。

        他勉强咬下牙关忍住尖锐的痛苦和哭叫，用力甩开发上的水珠，扯开咙几乎是嘶哑地喊：三！

        我杀过人，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杀过人，无论是被的，还是主动的，有些人杀的是无辜的妇孺，有些人杀的是占据高位将他人害得食不果腹衣不遮的人，呵……在这个世，大概只有这样的罪孽，才能让人心甘情愿地堕落于此，厮杀于此，我承认，我亲手杀死了那个庇护伪政府的贵族，我是他的妻子，却选择了为了大义杀死了他，那怕要放弃本可以得到的地位和家产……

        他深了一口气，耳朵已经失聪，仿佛被关进了某个暗无天日的牢笼，他感到模糊的视线里，笑声和人的面孔是割裂的，恍然间感到他们都是面无表情地观赏着一切，人群的眼睛是黑白色的一堵墙，他甚至觉得自己能看到人们眼球上的血丝，在疲惫的日子里抽出一天看这个以他牺牲为前提的闹剧，就像从前那场戏一样，也许这是第十五场戏，他突兀地笑了。

        你们难觉得，我应该继续让他活着，在这个民不聊生的时代，继续一个寄生虫吞噬你们的劳动成果，我恨他，这是一个不正当的报仇，但我知你们一样恨他，恨他贩卖毒品杀死了你们的亲人，恨他控制了出城的通把你们饿死在家中……但他确实被我所杀，我只认这个罪。

        他最后几个字咬字异常清晰。

        过了许多年那孩子对那时的细节早已记不清，只记得那个淡漠似一座即将被销毁的神像的影，在人们褪去被夸大的信仰后无尽的苦难中，似哭非哭，生命如纸般薄被随意撕碎，却只是对他衣角一即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