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渐渐步入正轨,情事上也一改先前那种不要命的法,细水长起来。但是细水长并不意味着就没有花样。比如,其实杜七觊觎薛千山很久了。或者说,从一回上床,他就抱着把人上了的想法,只是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成了下边那个,也不知怎么就上了瘾,一路跟人混到今天。
每每到疲力竭,倒在一起拥抱着,才觉得心口漏风的地方给填补上了。
有天拉紧急警报时,两个人正到最动情的时候,尖锐的声音鸣响起来,忽然谁也不想跑了,对视一眼,默契地从对方眼里看出相同的意思,好像死在此刻,死在对方边也没什么不好的。叠在一起听着对方腔传来的轰鸣,闭上眼静候一阵,无事发生,心脏反而因劫后余生的兴奋得愈发剧烈。杜七腰往上迎合,着继续。薛千山深深插入,和他小腹紧贴,挤压在中间的动着发,剧烈收缩的甬绞出,在警报的尾音中一同迎来高。
在北平那会儿总是得急,狂风骤雨一样,觉得姘一天算一天。就算有点什么念,给人狠狠一也就忘了,来不及细想。也没想到真打起仗来,反而过起了寻常夫妻似的安稳日子。
学校里,教学也渐渐正常开展起来。杜七是少数几个二十多岁的正教授之一,能者多劳,既教魏晋南北朝文学,又教外国文学。今天讲建安七子,讲《典论・论文》:“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明天讲浪漫主义,拜雪莱济慈,用法语读波德莱尔《恶之花》。
这边夜里没什么娱乐活动,听戏、舞、打牌,一概没有,纸醉金迷的夜生活一去不返,只有彼此相对。杜七就有了时间慢慢磨到他答应,慢慢探索他的,一寸一寸摸索感的地方。几回下来,竟真能把人弄得爽了,颤颤巍巍发出些他没听过的动静来。他信心倍增,拉着人胡闹了好几回,那阵子走路都带风。薛千山还是雷打不动带着微笑上他的班,只是在无人注意时悄悄扶一下腰,心里盘算着怎么讨回来。
还有尸掘出。还有一回,炸弹就落在联大的南院、北院――离他们住所几十米的地方,弄得人心惶惶。
杜七办公桌上有个白瓷花瓶,里面老是满插着时令鲜花:月季、玫瑰、洋桔梗……都是薛千山不声不响放进来的,每遇到小女孩子在门口叫卖鲜花,或者上街买菜时,都会顺手买上一束。杜七也给薛千山送花,他有个熟识的生物系教授,自己开辟了个园子种花,用来杂交遗传实验,他下了课就常去摘一把――当然不摘人家实验用的花,只摘边上用来观赏的花,小心翼翼拢成一束。
白天尚且有事可干,过得充实,到了夜里,那种离家的孤独与忧生的不安就全漫上来,只是相互依偎着都无法填满心里的空缺,只有激烈地爱,严丝合地紧密结合。
他年少时读济慈书信,读到“希冀你我幻化成蝶,只绚烂三个夏日――有你相伴,三日的欢愉,远胜过五十年的庸长岁月”,惊艳不已,奉为自己的爱情观。现在真正过起“五十年庸长岁月”,却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平常的日子里,未必就没有绚烂的瞬间。
这以后好像就没那么不安了。也是摸准了空袭的规律,上午来下午回,再没有死过什么人,似乎只是一种恐吓。久而久之,师生们也不再被这种恐吓威胁,另一种乐观、不在乎的态度在校园里弥漫开来,感染了人心。――学生们毕竟年轻,总是积极且天真地相信着战争终将胜利,胜利以后会有美好未来的。
那阵子得疯,床、墙上都留着不少抓痕。云南这边夏季热,垫的是草席,席子也给他俩糟践得不成样子,溅上乱七八糟的。夜里只有拿巾了垫上衣裳,薛千山第二天有空了就拿出来洗。次数多了邻居太太关心地问,他说杜老师爱干净,这边虫子又多,是要洗得勤点儿。杜七抱着书回来,听了一耳朵,路过他边耳语少拿我说事儿,还不是你干的好事!薛千山促狭地笑笑,用气声说:哦,不是你的?杜七脸腾地就红了,下意识环视四周,见邻居已进了屋才放下心来,一脚踹在人膝弯。薛千山差点没站住,扶着水池沿,还要接着贫:要不咱俩养条狗,就说是狗干的?杜七白了他一眼:净出馊主意!然而话说到这里就没了下文,因为两人忽然一同想到:乱世里连自己都无法保全,怎么对别的生命负责呢?
一讲起《恶之花》,他总想起那一个晚上,他和商细、雪之诚待在一块,三人喝得大醉,雪之诚用法语念波德莱尔的诗,他就一句一句翻译给商细听。他和商细脸贴着脸说话,说哪里也不如北平。――现在他们却都离开了北平。
大多数时候杜七骑在人上卖力地动腰,肉拍在骨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薛千山也不闲着,两手掐着人腰,在他下坠的时刻往上弄,等杜七抖腰没了力气伏在他上,再把人翻个面压在下,捞着一双按到膝盖贴在前,深深插到底。杜七一瞬间想尖叫,又顾忌着隔音不好,只有咬着手背无声呜咽,眼睛睁得大大的,泪珠子进鬓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