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遮光竹帘一角的文雲雲闻言毫不示弱地了个鬼脸：“略略略～大傻羊。”

        艾草灸散出的烟气缭绕往上，谢归衡不得动弹，只得愣愣望着天花板出神。

        今日的治疗到此结束，谢归衡披衣起，缀在衣肩的淡蓝轻纱随之浮动，轻轻柔柔地扫过文雪鹭的手腕。

一人影独立在船，斗笠，令人看不清容貌，小舟疾行路过落水点，只见他手持一柄实木船桨，伸入水波之中，轻轻一挑，一淋淋的影落入舟内。

        香味更近了，谢归衡目光游离。

        谢归衡扶着门框，怔怔立着。

        前来寻人的纯阳子们六神无主守在门口。好在文大夫心细，抽空嘱咐了医馆安顿他们先住下，不然他们这样冻上一晚，明天怕不是要再倒下几个咧！

        袍水越发沉重加之不通水，谢归衡都快以为自己要丧命于此了！

        听见动静，他端着茶盏回眸。

        ——咦？大傻羊怎么脸这么红？还把嘴咬破了。

        一块阴影落在谢归衡上半，带起一丝凉意，他讨好地笑了笑，尖尖的虎牙在咧开的嘴角一闪而逝：“雪鹭哥～，你来了～！”

        “……”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要说为何二人这般相熟，到要回到那晚灯节落水夜。

        日光旭旭，美人凝睇。

        文雪鹭熬了一夜，正坐在桌边闭目品茗，茶香悠悠，氤氲了他如画眉眼。

        文雪鹭带着人一路疾行，下了码，将人打横抱起回到素心堂，怀中的人脸色苍白，始终没有醒转。

        如今距离当日他意外落水已过去了足有半月，其实因他的手，谁落水也轮不到他，只当时他看见个小女娃同样被挤出桥栏，眼看大半个子在外就要掉下去，他连忙使力将人推回去，只是这样一来，旧力用尽，新力未生，就只能恨落水。

        第二日是个大好晴天，谢归衡在医馆醒来，迷茫推门而出。

        ——所以你可以走了。

        视野陡然一亮，谢归衡游离的思绪回归，抬眼望去，眼中带着纯然喜悦，正好同一双乌溜溜的灵动双眼对上。

        此时他们已走进一被三面竹帘隔出的病床，里面暂时没有病患。

        若即若离，一即分。

        随着舟影远去，散落的河灯又缓缓聚合成灯，河面平静如初。

        小短的文雲雲跟不上大人的脚步，哒哒走到竹帘前时，两人已出来了。

        “怎么是你啊？”谢归衡鼓了鼓脸颊，眉眼间仍带着少年稚气，倒与他的年龄正相当。

        香气笼罩了他，谢归衡心乱如麻，内息突然不受控制地在经脉冲撞。他忍不住倒在万花大夫怀里，贪婪地嗅闻。

        日光穿过树影，在地上留下点点碎金。

        “有多想？”文雪鹭着针包，闻言扫了他一眼，轻笑。

        “雲雲，不可无礼。”

        文雪鹭一扫而走，从他旁略过：“今日的施针已经结束了。”

        有好心的路人指引他们：“嗨～你们几个，是新来吧？连文先生都不识得？看这样子他应是带人去了素心堂，喏，沿着这条河一直往下走，再左拐就是！”

        鼻尖突然传来一阵馥郁甜香，像记忆里闻过的白檀木，香醇沁脾，温柔细腻。

        落在竹幔上的影子突然小了一块。

        文雪鹭瞥了他一眼，抿了抿温和：“我们昨日刚见过。”

        谢归衡殷勤提上药箱，巴巴跟在万花大夫边，笑着同每一个路过的人打招呼，故作抱怨：“雪鹭哥，我好想你啊，你都不想我么？”

        “那不一样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想念雪鹭哥，已经想了好几个春秋了。”

        问何所来，雪后一青松，轻纱悬绕在臂间，黑金剑带斜挎在后，一上白下黑的劲装校服，更衬得少年神采奕奕，不同凡俗。

        正捧着木案的文雲雲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可恶的大傻羊，想抢走我的爹亲！

        刚下山就丢了小师叔，小子们心中忐忑地聚成一团按着路人指引前行。

        万物

        像论剑峰上的雪竹，白无暇、柔而韧，谢归衡呆呆地红了脸。

        二

        舟人并不停留，救了人之后小舟继续向前，很快消失不见。

        “……QAQ怎么办，小师叔这是被谁带走了啊？这样算不算拐卖，可以报官么？”

        ——然而谢归衡十九年来一回来江南，常居华山的稚羊崽完全低估了隆冬时节的河水冰寒程度，更雪上加霜的是他内息也同一时间出了点岔子，不受控制。

        九岁的文雲雲不解。

        少年人，总是藏不住心动。

        素心堂。

        万花大夫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边，伸出手碰他的脸颊。

        当晚纯阳就发起高烧来，文雪鹭在床边守了一夜，同时用太素九针替他护住心脉。

        徒留几位落单的子们傻了眼，扒在石桥栏杆上面面相觑。

        文雪鹭一一捻动银针尾然后快速出，他的手修长且骨节分明。

        谢归衡仰躺在床上，上半被银针扎成了个刺猬，下半又感受着脚底板的灼热，艾叶的香气在灸烤中越发悠长。

        竹帘被拨开又落回，室内一明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