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远冷静且坚,只有看到洛冰河被摁在旁人下时,才咔地一声和手上的茶盏一样破裂开一个口子。口子被暴怒与零星的一点记忆填满,一并冲撞在早已无坚不摧的躯壳里,没有人看得出什么。
他按就班地一步步解决老主这个麻烦,暴怒壳子包装冷静非常的脸。只有非常偶尔的时刻他才冷声控诉,回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他才几岁”“他才多大”“他凭什么”,岳清源在蹙眉,而只有他带着少年十分无安放的愤怒一寸寸凌迟骨肉。
延后的钝痛、恶心、受辱与惊惧返上来,在早就七零八落的记忆中,在早就被扯得七七八八的原有的本我碎片里,只有洛冰河这一张羊犊一般的脸清晰无比地颁布讣告。
所以,哪怕洛冰河真的摸上来,用盛着十二分情的粘稠眼神贴上自己,他也不能对洛冰河什么。一只已经被绑上祭台的羊,拿粝的苔舐自己只为临死前得到最后一点蜜,他对此如何不心生悲悯。
随着记忆的消退,沈清秋已经不会严厉地应激,他能的只有短暂地僵直,以及感受僵直过后慢慢从肌理深爬至表面不住蠕动的悚然。他严苛地控制着自己的反应,就像他数年前把秋府之事残酷地压进潜意识一样:他不动,他拨掉洛冰河的手,他转移话题,他摸上洛冰河眼下的血痕,他在洛冰河亲吻完自己后说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以为一切都得很完美,可是洛冰河离得太近了。他看自己的目光如此缱绻,他在一片血腥中掀开他有所缺失的一角拥抱之并表示全不在意,他说沈清秋我心悦你,他说来日方长。
沈清秋说我不能,可是他真的不能吗?他分明听到了自己心门的山呼海啸,他分明已经无可救药地被情之一字拽进水底。洛冰河是他的果报,他的镜子,他的半——只有他才能不在乎所有地悦纳自己的全。洛冰河的爱热地严丝合地嵌进来,多么好。
可沈清秋不能。
洛冰河说,“沈清秋,我真的很想你”,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情与一并造访,在沈清秋的神经肆意奔地发雷电,而下一刻,无数腌臜的场景訇然坍塌在他眼前。
他们所知的望都是如此不祥,他又如何能把那只羔羊再度绑上刑台?在经历了无数多割肉血的摧折之后,他沈清秋又怎么能够泰然自若地升起铡刀?
他在下一刻毫无预兆地封闭,仿佛回到了年少停滞的十几岁。而洛冰河注视他,一步步入侵他的领地,一层层无比耐心地剥下他的伪装与痛苦,然后,洛冰河只是看着他,额上的罪纹一点点下移。
在冗长的沉默之后,沈清秋说:“我无话可说。”
洛冰河说:“没关系。”
下一刻他张开手,把沈清秋拢进怀里,温凉的手掌落在对方后颈,一点点拥紧贴合。仿佛他师尊只是需要双手捧起的,最柔不过的什么东西。
那一点裂声在耳畔不断放大,很快如同暴雪向洛冰河砸来。洛冰河张开手,所有碎片安然无恙地躺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