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安禄山与史思明反唐叛乱,大唐多地陷入战火。书信虽在,鸿雁难托,他与侠士便渐渐失了联络。
他不知侠士的自信洒脱是从哪儿来的,但他终究被安到些许,又为侠士的一声“小友”而暗自高兴,侠士是他第一个江湖朋友,在他心里也格外特殊些,现在这份友谊能被对方承认,于薛坚而言好像得到了一份认同。
他毕竟是带领作战的将领之一,在营内走上几遭,基本大家都知他是薛小将军,薛直的后人。薛坚有时会故意往侠士边上凑,如果说一回是因为他从十一长到二十五,变化太大认不出来,那名字侠士总归是记得的。可侠士待他与其他统领别无二致,甚至更加冷淡疏远,十次来找他能有六七次扑空。
薛坚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驿站,跟侠士说:“你还没告诉我你住哪儿。”
他把这想法说给侠士听的时候,侠士咋,又无奈又好笑地说他把自己想得实在太高尚了。
狼牙虎视眈眈,长城战事频频,侠士同风夜北一起向天策府等各大门派求援,经过数月的鏖战后,终于迎来了暂时的平静。
薛坚有时候会想这个童年时帮助自己良多的人现在何呢?他一向热心,想来不忍见百姓离,估计也在哪抗击狼牙吧。他是活着,还是死了呢,他会像自己承诺过的那样“惜命”吗?
自立为伪燕皇帝的史思明南下攻城,命其子史朝清守范阳,诸郡太守将领各领兵三千,兵分四路随其进攻河南。其中,令狐彰率兵五千,自黎阳济河取州;史思明自濮阳,史朝义自白皋,周贽自胡良济河,共同会于汴州。
“江湖也每天都在死人啊。”侠士满不在乎地说出可怕的话,好像一点也不避讳在小孩子面前谈及生死,“与其死于争强斗胜,还不如以报国,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薛坚觉得侠士是个很奇怪的人,他虽然也像其他江湖人那样研习武功,偶尔找人切磋,但并不执着于江湖排名,广武镇的大婶找他帮忙他也帮,军中将领兴起找他比武他也会剑。他好像在这个江湖任由浪把他打到什么地方去,有报酬也好无报酬也罢,钱财名望于他而言成了真真正正的外之物。
乾元二年,九月。
“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有的人向往武学至高巅峰,有的人就喜欢功名利禄,我呢…我享受帮完人之后别人夸我,那一瞬间的快意实在是让人满足。”侠士美滋滋地说,好像前天帮人家野草结果不小心摘了几菜苗被臭骂一顿的人不是他。
他没想过自己还会有与侠士重逢的一天。
薛坚很少说这种堪称蛮横的话,侠士也不恼:“那要是你的回信得一年半载呢,像千岛湖、成都这些地方,可是离雁门关很远的。”
“江湖上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你以后就能见识到了。”侠士总结。但薛坚想,不会了,再有这样的人也不会像他。
“……”薛坚迟疑片刻,没有追上去,转而问旁的登记官,“刚刚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哎呀…我居无定所。”侠士不太好意思地挠挠,“这样吧,我会常给你写信的,只是你回信我可能收不到,我换地方换得太快了。”
此战非同小可,武林中有志之士纷纷前来相助,由薛坚和李无衣分别统领编队。登记造册时,薛坚见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庞。
河阳战局拉开。
登记官报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名姓,薛坚却神色微凝。
那并不是侠士的名字。
侠士一愣,旋即大笑,伸出手将薛坚的发得乱七八糟:“当然不,我可是很惜命的,我还要留着这条命去帮更多更多的人呢。”
之后数日,薛坚发现侠士变的不仅是名字。
薛坚不语半晌,闷闷说:“你也不一定会死。”
此后短短数日,汴、相继沦陷。李光弼当机立断,调令搬空洛阳,并率两万兵坚守河阳。*
他渐渐从同队的江湖人口中听到对侠士的评价,说他是近几年名望最盛的大侠,哪里容易死人他去哪里,说他情古怪冷僻,从来不跟大家一起吃东西,连睡觉都是扯了张毯子席天幕
说是脸庞其实不太准确,多年过去,侠士脸上覆了半张黑色的可怖面,只出一双眼睛,冷清冷情,半点不似初遇时潇洒爱笑的模样。他发也留长了些许,照样扎起来,全上下裹得严严实实,透出生人勿近的气场。
薛坚沉默了,侠士笑着像以往那样摸了摸他的脑袋:“山长水阔,总有再见之日。小友不必忧心!”
薛坚不知答案,在这样的乱世去寻求答案也是一种奢侈,他强迫自己放弃那些念想,只偶尔在旁人称他情温和良善时会想起那个人。
薛坚刚想与他相认,就见侠士从登记官手中拿走名牒,随意地扫了他一眼,连半秒停留都没有,就挪开了目光,离开校场。
他往后数年都在苍云军中磨砺自,侠士也的确如他所说常给他寄信,说的事情大多繁琐细碎,在何时何地帮助了何人,偶尔会惊喜地跟他说他被谁谁认出来了,在哪里遇见了某位大佬云云。只是后来……
既然边境战事告一段落,侠士也没有了继续留下去的必要,他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薛坚前脚刚知他要离开的消息,后脚侠士已经跟车夫谈好价钱了。
“那你就到一个地方给我写一封信,等收到我的回信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