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镜

        他们最后在一家西装店门口停下。凌肖十八岁成年那天，二十二岁的白起带着他去定制了一正装，用白起的话说，“恭喜你成为了一个大人”。毫无久别重逢应有的惊喜和感动，他们争吵不休，在西装店里大打出手，几周后定制的衣服寄到凌肖手中，白起又一次不见人影。

        橱窗上摆着动物玩偶和玩模型，款式早已落伍，是十几年前的行，偏偏白起当个宝贝似的，兴致地指向一架战斗机模型，：“SU－27UBK，小时候你可喜欢了。”

        太过久远的记忆，几乎已经消失在凌肖的脑海里，只被白起铭记。凌肖也看向橱窗，语气平静：“我不记得了。”

        几天后再次梦到白起，场景是在一条步行街。听不真切的喧嚣声，作为背景的人来人往呈现出一种灰色调，在这片暗沉的世界里唯有他们两个上带着色彩。白起牵着凌肖的手，带他一步步走过那些店铺，看不见脸的人群与二人逆行，如同摩西分海般空出一条路。

        白起侧过，眉微蹙，神情表现得极为隐忍克制，凌肖猜想他大概有些难堪，但白起什么都没说，拉起凌肖继续往前走。

白起摸他发，语重心长地说：“我的这些，迟早也都是属于你的。”

        “我们在这里打过一架。”

        “别着这张的脸说这种话，有够恶心的。”

        他打电话问过悠然关于梦境的事，后者这段时间跟着特遣署四奔走忙碌，温柔的语气下是难掩的憔悴。隔几天便会梦见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场景里同一件事，凌肖的描述听起来并非是预知梦的特征，悠然踌躇片刻，试探着询问凌肖是否最近太过忧心，但这样的猜测很快被他否决——学业顺利，生活顺利，乐队发展也顺利，哪有什么需要他去心的事？

        他说：“那时候我才四岁，你能指望我记得什么？我甚至不记得你和温苒的样子。”

        雷点莫名被引爆，凌肖扯着不明所以的白起走进更衣室，把人按在全镜上，伸手就要去解衣服。即使是在梦中，这样毫无预警的爱也过于暴了些，白起整齐的指甲在镜面上抓了几下，什么痕迹都没能留下，他全凭着摩力支撑自己站稳，而后的凌肖不不顾地横冲直撞，另一只手掐住白起的后颈，声音也恶狠狠的。

        凌肖攥紧白起的手，力度不小，白起的眉又一次轻轻皱了起来。

        他去过一趟师傅旧时好友的店铺，拿了个桃木牌回来，一切没有什么变化，白起照旧出现在梦中，依然向他寻求关于喜欢与否的答复。凌肖觉得好笑，便问：“如果我说不喜欢，你会消失吗？”

        “我没有其他办法，所以希望你可以改变心意。”他说：“我还有一些时间，你想要我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愿意说一句喜欢。”

        凌肖看着西装店，嘲讽：“你把我的成人生日搞得一团糟。”

        由此可见，频繁梦见白起确实是一件怪事，哪怕只是作为绮丽的春梦，那些画面也真实得太过邪乎。凌肖拭着师傅留下的鼻烟壶，心中无不惆怅地想，要是老子还在就好了，他肯定熟悉这些歪门邪。

        积累的烦躁倾泻而下，如闪电般狠厉，凌肖并非下手不知轻重，但面对梦中这个白起，他很难压制自己内心的不满，“你从来都不知我是怎么长大的，你也不知我在想什么。那天我们在这里打架的时候，我就想把你按在地上了，你知吗，你能想到吗？”

        白起很老实地回答：“不会。但是如果你说喜欢，我就不会再来烦你了。”

        “这是你幼儿园对面的那家玩店，还记得吗？”

        “请你原谅。我知，你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该去打扰你。”白起颇为不好意思地说：“但很多时候……我只是想见见你而已。”

        一个狡猾的答复，凌肖难得见到白起这样一面，不由起了兴致，：“那我还是选择不喜欢，你要怎么？”

        一副白帝托孤的阵势，凌肖很怀疑白起预想的遗嘱上第一继承人是否也写着自己的名字，但他无从证实，况且这只是在梦，他没理拿着梦中的幻想去找现实中的白起对峙。

        学校门口的打印店，古董店附近的早餐铺，高中时常常路过的补习班，最爱去的那家火锅店……他们一路走过贯穿凌肖成长的那些店铺，白起嘴上说个不停。凌肖忽然对梦中的这个白起产生一种极大的恶意与烦躁，他想：你本没有陪我长大，又是以什么立场说出这些怀念的话？

        “你懂什么？白起，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可这只是他的梦境，他的思想的投，迁怒一个梦中的角色没有意义。

        白起轻轻笑了，似乎并不觉得失望，面对凌肖，他常常出无可奈何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