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总是让人烦闷,平日里就聒噪的夏虫今夜更是叫得起劲,该是因为要下雨的缘故了。
荒站在须佐之男的榻边好一会儿,想起这是第二次他和须佐之男见面须佐之男没有起来迎接他,而是睡在被褥之中,第一次是因为他发着高热,而第二次,是因为他受了伤。
荒盘坐在了人边,月光洒落在荒的背上,也落在被褥间的少年人眼睫。
须佐之男似乎睡得很不安稳,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眉眼第一次皱了起来,也许他往日也会有这般模样,但是荒不知罢了,对于须佐之男,荒实在算不上了解他,但是须佐之男却将他知晓得一清二楚。
须佐之男喜欢吃什么东西?须佐之男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须佐之男喜欢山茶还是更喜欢扶桑?须佐之男喜欢歌舞还是喜欢枪术?
须佐之男喜欢……
喜欢……
荒忽然就停止了想象,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当他每想一个,他便多一个“不知”,以至于到了最后,他才发现自己本一点都不了解须佐之男。
那他又知些什么呢?
他知须佐之男是他所厌恶肮脏的吉原游女,他知须佐之男总是受伤挨饿子抱起来瘦瘦弱弱的没几两肉,他知须佐之男撒谎的时候会去绾鬓边的长发,他知……
他还知什么呢……
月色清冷,荒看着须佐之男脖颈间的淤青伤痕,才终于明白过来,他什么都不知。
有雨滴声落在窗框之下,砸落半分愁绪,夏夜里的雨来得突然,虫鸣声褪去,月光渐渐消失,屋内的烛火明亮,却无法照亮须佐之男那颗纯粹真诚的心,荒抬手去轻轻抚了他的脸颊,须佐之男没有像往日里那般乖顺地歪着贴在他的手心里,于是荒收回手,又去牵了他的手。
无名指的指甲已经长出了许多,但是这双手却依旧满是伤痕,荒细细地用指腹去磨蹭对方的掌心,上一次须佐之男翻狗出来与自己私会时受得伤已经结痂了,但是上面又盖了新的伤口,该是近几日又在店里受了罚,荒轻轻拉着人的手,目光落在须佐之男的上,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大人。
上一代的将军大人坐拥大奥数百妾室,而荒为正室所生。他见过父亲大人与万千女人嬉戏玩闹,但是却只对为正室的母亲大人过泪。
正室是病故,听说母亲是父亲大人最初爱慕上的人,求了很久才求回来,一直小心呵护着保护着,但是母亲还是早早就去了。
荒幼时无时无刻从别人口中听说父亲大人愚昧蠢钝,从不过问政事,担着一个幕府将军的虚名罢了,可是荒知父亲大人看向母亲时的眼里有着和往日不同的光,以至于母亲病逝的那天,他第一次见到父亲大人哭成那般模样。
老实说哭得丑的,不像他平日里风光俊朗的样子,但是荒看着却没有嘲笑他半分。
那是失去挚爱的无助和悲恸,只能借以泪水和哀嚎,悔恨曾经未能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那时的父亲大人不再是幕府的将军,他仅仅只是深爱着母亲的男人罢了,荒坐在一旁,年幼的他什么都不懂,但是父亲抱着母亲逐渐冰凉的,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我没有能力保护好你。
荒将须佐之男的手攥在手心之中,低下去用额贴在对方的手背之上,像是曾经的父亲大人对母亲所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