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了杯中最后的酒，清淡的莲花香气从他怀抱中消散。

        远远地，在廊桥的拐角，他看到帝释天停下脚步回望他。离得太远，他已经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就那么回过来，两个人隔着夜晚遥遥相望。而后帝释天转向着夜色而去，漆黑最终吞噬了那抹纯白。他想要捕捉什么，但是黑夜太深，他没法抓住，就像是那个雪夜里落在他上的月光。

        ……

        帝释天坐在亭子外淋雨。是。他想。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如阿修罗明知他与自己有缘无分，却仍旧选择了与自己纠缠。又如此刻他后罩上来的一把纸伞，天魔站在那里，沉默地替他挡住了所有雨滴。

        一国之主，下雨天却连个撑伞的人都不带。自己举着一把伞，却将它罩在他的金丝雀的。

        “你昨日告了病，今日便出来淋雨？”

        帝释天一手抚上旁的廊，淡淡开口：“陛下是不信我真的生了病？”

        那柄雨伞放低了些。天魔沉声：“我信与不信，你都不愿来，不是么？”

        “不能为陛下献舞是我没有福分。”帝释天说话轻轻柔柔，却带着刺儿。他推开那柄伞，又带了些讽刺地一句：“秋雨寒凉，陛下淋坏了子我可承担不起。”

        他向来如此对他说话，拒人千里，夹枪带棒。国仇家恨在前，丧失节在后，世间有许许多多事情无法调和。从最初开始天魔就选择了一个注定导向恨的因果，可他却在这场因果里沉沦而不自知。那双手没能被推开，伞仍然罩在帝释天，固执地替他遮风挡雨，像天魔予他的许许多多于事无补的温柔。他怎么能那样贪心？想要他的爱，又想要他的自由，将那些可能亲手抹杀掉，又试图自顾自地对他好。

        无法掌控的事物令天魔恼怒，恼怒万分。

        帝释天站起来想要往回走，又被一把拉进那人怀里。昨夜的阿修罗也这般忽然拥抱他，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受到那兄弟二人一模一样的情绪失控。他挣扎了两下，天魔却抱得更紧，伞落在地上到脚边。

        他一只手扣在帝释天腰际，另一只手扳过他的脸。拇指抚过略显苍白的，他说，不要拒绝我。

        鬼使神差似的，帝释天竟然真的安分下来。他没有再试图挣脱他的禁锢，一双碧翠的眼睛一瞬不瞬直视着眼前的男人。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慕强，也爱那些天生的英雄。可在谈爱与不爱之前，他对这个人的恨都还算不清楚。

        秋雨打两个人的衣裳。那是一个混杂着雨水的咸气息的吻，与以往的任何一个都不同。帝释天的手紧紧攥着面前人的衣料，他感受到侵略与撕咬，还有一点点在此之外的，一闪而过的茫然。

        ……

        很久很久以后，到朝中变了天地，到他从一个牢笼走向了另一个，到他枕边的人从天魔变成了阿修罗，他都没有看清过自己与那两个人的心思。只不过时光匆匆，病态的偏执的一切，还有那曾经真实存在过的爱与望，都也早便随着那个人的死被掩埋了。

        帝释天睁开眼睛，他仍然在一个怀抱中。他翻了个，看到床前的架上挂着的仍然是那套绀紫的衣裳。有一瞬间他糊涂起来，想着自己是否还在两年以前。他想挣脱那个怀抱，后的人却在睡梦中下意识地抱他更紧。

        阿修罗的臂弯将他牢牢箍住，再不容许任何挣扎。一模一样的话语从后吐，阿修罗说，不要拒绝我。

        （下）

        阿修罗醒得早，但帝释天醒得比他还早。他睁开眼的时候，就见到帝释天沉默地靠在床前，正望着外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