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不再继续的原因,没有往后人生的打算,他就这样微笑着把过去又否定一遍。
默苍离似乎明白对方为什么放弃,跟学校电话确认完手续之后,再没提这事儿。少年的会高,灵魂也会变样,急切想要变得和他一样,踏出相似的生命轨迹,最好连声音都无限贴近,没人分辨得出来。这是疯子的行径,是一个人临水照花,却活生生照出另一个人的脸。
“逃”字多么贴切,一个背弃原本的人生,一个背弃生来即存在的家庭,两个人悬空在这硕丽人间,不知自己要捕哪一阵风——捕风也是徒然、将死。但他们知要逃。
一得空就守在电话座机前,等铃声响起,等神父告诉他,下午三点或者四点会有一场家庭祝圣。周围的十多个信徒涌入他的家中,一张张矮凳上坐着,男女老少皆有,捧着几厘米厚的书,听那低鸣一般的声音说“恶魔多得有如沙砾”,说“要爱人如己”,还说“凡你们脚掌所踏之地都必归你们”。
上官鸿信想起他曾经最热烈的愿望,就是去那样的地方生活,和同龄小朋友们一起吃饭,饿肚子没关系,饭里有虫子也没关系,他能侧看见窗外的大雁。饭前祝祷太苦了,不祝祷会挨打,碗筷、花瓶、石镇纸都被赋予惩戒的神意,他浑没剩一块好,还要在所有人面前装作家庭合睦的样子,双手合十:感谢神为我们今日拥有的平安喜乐所过的付出。
他下不了手抓牢默苍离的衣角一起,所以这盘棋只好打挂,让两的人隔着棋盘仰久思:下一步棋该逃向哪里。
伪善,好想把胃袋吐出来。他明明既没有平安,不存喜乐,只有脊椎右侧一十三厘米长的旧疤。
“救济院是什么样子的?”
耶路撒冷不是个爱
祭衣,全然是个普通青年学生模样,捧一束圣洁的百合花,插入客厅窗铁栏兜住的塑料花瓶,花瓶上还贴着可口可乐的标签——画面中唯一那点艳红。
他甚至不记得那存在一痕迹了,直到和默苍离第一次赤地拥抱、亲吻、发,没到最后,男人了许久他的伤口,他有些疑惑地问:“你为什么总碰那儿?”
“没什么。”默苍离用一指划过腻的沾满津的肤,伤口是白色的,“有点儿像圣痕。”
夏天结束默苍离带着上官鸿信逃跑,一逃就是十多年,没回。
上官鸿信摇摇,又立即反悔式肯定。他看直了眼睛,画面中央的男人单薄得像空中月亮,初一和月末那种,是他理想里将会成为的样子。
不是创造一切的上帝,他恨创世的伟大生灵;但也绝不是普通的青年学生,他愿把他簪起来,在某个地方。默苍离在少年的汹涌梦是绿色的,和百合花叶一样,和学校秋千上的油漆一样,还有会叫的鸟,甚至圣经的封,他看见那些绿便会想起默苍离,如果全世界都长出青苔,他就可以贪婪地日思夜想。
可默苍离拒绝了他,并在他坐上高楼栏杆时转走掉,也不回,仅回赠一枚落排水旁的发亮烟。上官鸿信也没,他是个理智的疯子,比起一个人轰轰烈烈去死,他得先杀了默苍离再死,不然地狱苦痛跟谁贴面叫唤去?
“这样的圣痕吗。”
他认为这位不合格的神职人员的确感召了自己。
“无数人挤一张矮桌子上吃饭,饭不够吃,里面还有虫子。”
默苍离说他小时候住在圣母救济院,院子比一块巴掌大不了多少,人多得又跟繁似的,高中第三年救济院失去政府扶持和社会资助,关门了。
那“脚掌所踏之地”又叫“应许之地”,指一座城池,耶路撒冷。
这座城市实在太偏僻,车辆那么少,荒芜的地方却太多。上官鸿信在圣经故事的推移中,徒步行走千万里,上的伤口绽裂又闭拢,与默苍离共度了一个略带悲悯的夏天。
没过多久,上官鸿信着十亿颗星星向默苍离求婚。
在大城市的公寓天台上,就两个人,和一片被城市霓虹灯遮蔽的星空,什么礼物都没有准备,本来也不需要礼物带来的仪式感和象征意义不是吗。他相信男人不会拒绝,比起结婚,他们早已有了更加紧密的联结关系,肉、心理甚至神经末梢的合,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默苍离。
那夜到了蒙蒙亮的时刻,上官鸿信突然砸坏一切他可以碰到的物品,往地上砸,往自己上毁,把血不止的位伸到默苍离眼前。
默苍离把十字架丢进河沙,不再看他的那些神了,踩过混凝土实地,开始为两个人的生活不断赚钱,赚到钱就让上官鸿信去念书——上官鸿信也不清楚对方怎么弄来的口。念完高中接着是大学、研究生,法律专业,诉讼法学方向,可他没念完研,读到一半向学校递交退学申请,跑回家箍着默苍离的腰说不念了,就这样吧。
“你不信教吗?”他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