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他走向曹丕，居高临下地俯视儿子，“我所说过的，你可记得？”

        ……

        曹抬起曹丕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曹丕无言，他向来是知父亲的，曹大发雷霆的时候，忍着便挨过去了。此刻语气平缓，如同静谭。他不知下面的渊有多深。也许一个不慎就失足了。

        曹丕眼睫颤动，腾地醒了。“父、父亲？！”

        你怎么想的。

        曹，“别请罪了，站着甚，还不去拿件外衣穿上。”

        要怎么回答？他还能怎样回答？他字字句句都记得，可已是积重难返。

        ……

        “说话。”

        腰太窄，到底饭吃了几口。

        风寒已是好了，却因久不见日光而越发苍白瘦削，咳嗽不愈，料峭风来便让肺腑震动。

文时写着写着便向某一目光涣散，猛地清醒后发现笔尖顿在纸上，墨水洇成一大滩黑团，透过纸背弄桌案。发呆长久而毫无预兆，脑海中一片空白。送午膳的下仆连喊好几声才能听见，拿了饭食也浅尝辄止。多吃几口就感到胃仿佛有气上涌，引人呕吐。

        曹丕察觉到父亲的视线，慌忙整理衣服，可是要穿得正式就必须解开重系，他只得尽力拉扯衣襟遮住脖颈下的膛。

        房中八式。——龙阳春图。

        曹丕感到他正从系开始颓败。

        鹤交颈、鱼接鳞。

        曹丕穿好衣服出来，便看见父亲杵在书架旁，扶着额太阳。心中一沉，待看清桌案上扔的卷轴，顿时脸色惨白。

        “子桓？子桓？……”曹提高音量，“曹子桓！”

        曹失去耐心，吩咐：“钥匙。”

        侍从赶忙回答：“回司空，二公子在的。二公子连续多日未出门，下人给他膳食也是如此，有一阵才应。但……”侍从斟酌：“现在二公子或许是睡了，所以没有听见。”

        “父亲……儿臣……”曹丕艰涩地吐字，“儿臣只是一时赏看……”

        来门前一看——这不见客的条子还没拆呢。

        曹神色看不出喜怒。“曹丕，”他唤，指了指卷轴，“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怎么敢的。

        “…………”

        这得睡得多深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到底有没有悔过？”

        “儿臣衣衫不整，有失得，请父亲恕罪……”

        他还没缓过神来，焦躁之下耳鸣声嗡嗡。

        可他跪也跪不直，肩膀发着抖，簌簌地像风里剩叶。

        “父亲……呜……”声音像祈求，听着有些可怜。

        望都散退了，恹恹不振。

        ——摆在他的诗文里。

        “……”曹用力拍了三下门，“曹子桓！开、门。”

        曹冷笑：“把春图放在书架上，我看你经书都没翻过吧。这图轴倒是痕迹不新。”

        曹敲了敲门，和上次一样，无人应。

        曹深一口气，太阳突突地。这就是曹丕所说的病疾已除？他看是死不改！还以为有所悔过……特意允许他功课不，不必问安——这些天怕是都荒度了！

        曹审视着儿子。

        他继续敲，“子桓，是我。”

        随从去仓库拿来钥匙，随后退下，曹开了门走进书房，看见曹丕趴在案上，睡着了。脸埋在臂弯，没束发，墨发散在背后。曹还有政务，不准备等待，正想叫醒他，却听见曹丕嘴里咕哝着梦话：“父亲……”

        大抵是因为在里屋的缘故，只随便套了长衫，系了腰带。出颈一小片苍白肌肤，原本的肌肉线条被生生磨没，锁骨深凹，如一沟。

        曹等待他，心底已经有数。曹丕如此憔悴。怕是心疾未解。上次还表现得正常，如今看来多半是装的。他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不禁踱步。曹丕书架上摆着经书，他中间发现几个插在其间的卷轴。旁边……是他的文章书简。上次来还没有，是得了好的书画吗？曹起了兴趣，把卷轴拿出展开，入目是肉横陈。

        怎么了。

        他下意识地反握住曹的手，霍地站起，又感到一阵眩晕，“请恕儿臣未迎接……儿臣睡过了……”

        “你说让我放心——”他气极反笑，薄畔笑意冷得像刀，“我如何能放心啊。”

        曹丕说不出任何话。扑通一声跪下了，肉撞在地面发出闷响，上次夜跪的遗留使膝盖针戳似的麻疼。

        他闭着眼，眉蹙着，很不安稳的样子。

        ……

        曹终是没见曹丕来请安。算算距离见面已过了十三日，他隐约觉得曹丕状态不对，便再次到访。

        夜里难以入眠，清晨寅时睡下，又多梦惊醒。期间不过一两个时辰。所以在白昼里愈发昏沉。偶尔会有一阵一阵的晕眩，眼前发黑，闭了闭眼缓缓神，耳鸣不止。

        “是、是！”曹丕惶恐地松开手，内心一阵忐忑。父亲怎么来了？是因为他没有去请安吗？可是他还不能够隐藏好心思，屋里也没收拾……刚才还出了不敬的举动，父亲会觉得他又逾矩了吧？

        曹拂去案上卷轴，几卷图掉到地上哐哐当当。

        曹转问侍从，“你确定他在？”

        有人独静思，益加平和，可惜他内心忧惶迷惘，这二十日便成了一场封闭。十日前的端坐誊写于表面，如同一座高楼。从前内里摇摇坠，还能作出安然伫立的样子，而今终于不堪重负，无可挽回地崩塌。

        曹说，无妨。

        “你先松手。”握得这么紧。

        曹犹豫了一会儿，握住曹丕的手，轻声：“子桓？我在呢。”

        曹丕颤抖着，说不出半个字。

        “父亲……我、儿臣……儿臣……”

        ……还是无人应答。

        曹看着他惊惶的脸，嘴一点血色都

        “是。”曹丕匆匆忙忙地去寝室，因为晕还踉跄了两下。

        曹丕比上次见到又瘦了许多，这过了才十多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