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卿被她念来念去念得疼,但他两天没阖眼,和青镞吵不了一点。他将书柜上景元的日记收了,沉着脸问:“这东西我总能带走吧?”
青镞面带犹豫,显是怕景元生前笔下没把门的,什么工作要务、职场牢,都给写进去了。但是几百年来,景元前后写了数十本日记,真检查起来可是没完没了了,她看了看面前一脸郁色的小孩,摆了摆手:“算了,你带走吧,记得保好,别让旁人看了去。”
彦卿又指墙上挂着的兵,问:“将军……景元生前用过的刀、戟、盾牌,我能带走吗?”
青镞点了点,彦卿便伸手将那些武取下来,背在后。
之后彦卿又去内院,到景元的卧房收拾他生前的衣物。符玄择吉日就位,神策府的主人要易主了,虽然太卜人美心善,从没促过他什么,更不可能赶他走人,但彦卿不想留在这里了。他从小在这里生活,被景元一手抚养大,这家里没有哪个角落没有他与景元的回忆;景生哀情,他受不了这个。
哪怕就是现在,他推开景元卧房门的那一刹那,都还会下意识地期待,屋里还坐着他的将军,骂他没大没小,进屋不敲门。
——门扉开,尘土飞扬,屋里空空。
彦卿抹去眼角的一丝泪,抬脚跨入景元房内。
内院是景元的私人住所,他生前青镞就不曾踏足于此,死后亦是如此。彦卿孤零零坐在衣柜前的地上,心想:以前总觉得这世上,除却将军,我再没有其他人可依靠,现在回首看,对将军来说亦如是。
他将景元的衣服一件件收进黄花梨木箱里,里还混了一些他自己的。他和景元分房睡很多年了,但偶尔他夜里执勤、或是景元加班开会回来,不想劳烦下人再起来铺床,就挤着一起睡了,换洗衣服便也分得没那样开。当时景元偶尔起晚了,急急忙忙赶着去上班,错抓了他的衬,鸟闷着憋屈了一整天,还说过“等你再长大点,咱们就真能把衣服混着穿了”的话。
只可惜景元没等到他长大。
想到这里,彦卿心里又是一阵酸楚,他想他介意的并不是景元离去。他幼年时第一次学会百位数,就是因为知了景元的年龄。景元把他抱在怀里、放在上,教他用手指拨案上的算盘。他那时就隐约知,景元大概会在他之前离开,他是他师父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徒弟。
但他从没想过景元会忍心就这样把他独自一人丢在世间。
清空了衣柜,彦卿又去收拾书案。没什么东西,几杆笔、一张砚台、数叠纸而已。尽内外院落只是一墙之隔,景元却分得很开,也极少把工作带回内院的家里。
床下也有几口箱子,彦卿把它们拖出来,表面全是灰尘,一摸一个手印,看来景元也很久没有翻弄过这其中的东西了。彦卿曾数次问过景元这里放了什么宝贝,景元笑着摇不答,彦卿也就不再追问。
现在斯人已逝……彦卿坐在床上犹豫了半天,思考该不该开这几口箱子,结果越想越困,兴许是屁沾了他熟悉的床褥,加上多日缺觉少眠。他索运气隔空关了大敞着的门,侧躺下来,脑袋挨在景元的枕上——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气味,是景元上特有的肌肤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