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出这也是将军日记的一分。

        他担心景元有回看日记的习惯，心想还是把这书页夹回原位，便咬着认命地开始翻找。纸张页眉印着日期，像是上天对他的一点怜悯。翻到最后一本，终于是寻得了纸张的归宿，是在这本日记的最尾几页，那之后便全是空白了。他禁不住用手指抚摸同样糙的撕裂痕迹。

        这日记结束于去年年尾，被撕去的那页像是给那年画上了一个残破的句号。

        他看见景元在那年的最后一日写——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大雪天，为了庆祝元日，罗浮上上下下早已放了假，将军得闲带他去永狩原骑打猎。他不擅骑，将军便与他两人共乘一骑。风雪中，年长者指导他如何拉弓箭、如何辨别猎物的踪迹，景元的大手越过他的肩膀，覆在他的手背上，隔着两层手套，他都感觉得到景元的温。他其实冻得要死，但是后人的膛宽阔又温，引得他不住往里钻。落日时，他仰看自天穹坠下的雪花，也看见了紧贴着他后的人的面庞，这个角度下将军的脸有些稽，但是又很帅气，他看见将军的睫上挂上了雪，便摘了手套，在背上艰难地扭过，用手背拭去那些冰晶，景元起先有些困惑，但还是乖乖闭眼让他脸。当景元再次睁开眼时，他双目中映着半轮残日与裹着袄子的彦卿，他瞳里彦卿的影像日光一般熊熊燃烧，于是他也伸出手，帮彦卿拉好雪帽的系绳。彦卿忍不住屏住呼，微微仰起方便景元动作：这个动作使得他得以正大光明地、毫不掩饰地凝视景元的脸庞，他觉得他这辈子都从没有这样心动过。

        彦卿从来不知景元在那日回府后居然还有力写日记。尽有裘袄、玄甲衣，风雪仍是凶恶，两人到家时几乎浑透。下人们都回家过年了，是景元亲手帮他解下盔甲、帮他脱掉哒哒的衣服、帮他烤干子。那日景元真是太温柔了，简直让彦卿想起他的幼年时光，景元坐在床边、与他一口一口地分一盅热姜茶，哄他入睡，彦卿不想睡——子时就该放炮了，他还得起来玩呢。于是景元便伸出小指与他拉勾，答应他：子初四刻、必会叫他起床。

        后来景元确实准时叫他起床了，而彦卿那时却又开始困了，哼哼唧唧地不肯起。景元便耐心地为他穿衣穿，半抱着披了新袄子、垮着小脸的他到院里点燃了爆竹，师徒俩在寒风中挤作一团，揣着手站在屋檐下静静看放炮。劈里啪啦地闹了一阵，玩也玩够了，彦卿回房，一摸枕下面，果然有一个大红封子。

        如果他没记错，放完炮，景元陪他在房里坐了一阵，就又去书房准备飨日的贺词了；约莫是忙到后半夜，才上床与他抱着一起睡了的。

        彦卿没有想到，对他来说，长大后最快乐的一个元日，对景元来说，却仍是又一个无法停止哀思故人的日子。他那时还以为将军也和他一样欢欢喜喜的呢。

        ——在那被撕去的日记里，景元这样写：

        “我不知是否该继续思念您，因为您从未教导过我太多人情世故，更不曾干涉过我的感情生活。但我仍十分思念您，若您如今在我侧，那么至少我不会感到这般孤苦无援……

        “我太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了，而这寰宇之间，只有您是合适的人选：缘因我们的关系太特殊了，只有您能够不带偏见地指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