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衣外衣领口全大敞着,子也没穿好,边压着哭边为他收拾狼藉,抖得厉害。
瞬间,他的火气消了一大半。
彦卿惊慌失措的模样,让景元想起他将彦卿刚刚带回神策府的时光。
当时彦卿还不记事,却锐地察觉到了周遭环境的变化,吓得不敢哭也不敢闹,抓着景元的衣角不放。景元走到哪儿,彦卿就跟到哪儿,景元只得把幼儿彦卿放在书案上坐着,自己在另一侧理公文;彦卿安静得太过分了,景元沉浸在公务中,很快便忘记了房间内还有个需要他照料的孩童。过了个把钟,他忽然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抬一看,才发现幼儿彦卿憋不住、已经了一地。
——那时,彦卿就是这样惊慌失措地用两只小手去揩他漏了满案的,眼神中闪烁着恐惧,生怕景元下一秒就要抛弃他。
景元心中后悔不已,他明明知彦卿童年时一直有严重的分离焦虑,也最恐惧大人表现出不耐烦、愤怒、不满等负面情绪:彦卿刚学会说话那阵子,景元为军费开支问题,总和几个指挥使吵架,武人吵架就是嗓门大,震得神策府内没来得及翻新的老旧墙都往下掉。彦卿尚且听不明白他们吵什么,总以为是他惹得大人心情不愉快,吓得他缩成一团、远远地观察他们。景元吵完把属下遣走,满屋子找不到彦卿,还是门口的侍卫把彦卿从石狮子肚下拖出来,交到景元怀里。
如此这般数次后,景元渐渐意识到彦卿有这个病,就再没在他面前发过脾气。
景元这样春风拂面地将彦卿养大,才把彦卿养成了一个敢和他犟嘴吵架的小孩,倒是彦卿生起气来,是敢直接把他晾在原地跑路的——别人家这样养孩子,说出来是要被人笑话的,但景元一直认为,这样的矫枉过正刚刚好。
反倒是两人谈恋爱后,景元才敢逐渐对彦卿表现得凶一点,小事上有什么不满也敢直接说了。毕竟,现在地位平等了,两人爱巢的首付有一半都是彦卿出的,再怎么吵架,也不存在谁赶谁出家门了。
——譬如,彦卿总爱熬夜,却又不肯回自己房间睡,非要挤进他被窝里,还非得枕在他肩膀上睡,把早已酣然入眠的他直接吵醒。彦卿爱熬夜,这点景元早就知,以前是随小家伙自己去了,反正彦卿过了二更还点着灯看小说,也不影响景元在自己屋里睡大觉。现在两人要睡一间屋一张床,就总得有人牺牲一下作息习惯。景元骂了彦卿好几次,没能成功把彦卿骂成和他一个作息,但成功把彦卿骂成一个乖乖用轻功挤他被窝的贴心伴侣。
但再怎么说,骂也不算真的骂,只是两人用饭时多说了几句:他为了罗浮鞠躬尽瘁几百年,在任期间熬夜熬得几次吐血,现在终于退休过几天清闲日子,没心思和力旺盛的年轻人鬼混,彦卿要是改不掉熬夜的病,那就回自己房间睡去。
没用吼的,更没让彦卿害怕。
——再怎样说,他终究是大人、是他的长辈,彦卿怎么闹他都可以,但他不能让彦卿感到不安。
景元蹲下,将面前这个长大了的彦卿抱起、抱进怀里。他低声安他:“没事,是我不好,没全摔坏,不哭了,没事的。”
彦卿果然不开心了:“您吼我!”
景元立刻歉:“对不起。”
彦卿把脸埋在景元口,闷声闷气:“没事,已经原谅您了。”
——养成系就是这点好,当然也可以认为,这是二人关系上的一种缺憾:他们太过熟悉彼此,绝大多数不满早在岁月逝间,被磨损成了对方所爱的样子,闹别扭也是来得快去得快,都这么多年过来了,再置气也无非是为这场漫长关系的附录写上注脚。
彦卿已经开始撒,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像一在春日的永狩原上寻觅松的小猪:“我今晚就要!——不对,我现在就要。”
景元让步:“好。”
彦卿得寸进尺:“后天我就回去上班了,我明天也要。”
景元犹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