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却如风雪正盛,盛满冰凉。
他盯着李忘生慢慢地吃那小小的蜜桃。他这师弟从小吃东西都细嚼慢咽,谢云两碗粥喝干了他还在同第一碗奋战,到了如今也是这般,温温吞吞的,站在人家水井边,乖乖捧着那几口就能被谢云吞下的桃子慢慢啃。
可偏偏谢云就是一边觉得他温吞无趣,一边又爱支着脑袋看他吃饭,看那纤长的手指执着筷子,又或弯曲着用勺子拨动甜粥降温。
当年如此,眼下依旧如此。
李忘生的举止,总是优雅的。他吃完了桃子,便去洗了手,又掏出手帕递给双手漉漉的谢云,温声:“师兄先。”
谢云默不作声地接过那手帕,面不改色地了手,递回的时候,却突然敛了神色,缓缓:“师弟,你如何看待,分桃之好?”
李忘生淡然的面孔,终于显出些惊诧。
还是问出口了。他想。师弟就要离我而去,我是拦不住的。可还是,想得一个答案。
两人默默对视许久。
长安不下雪的时候,风也不那么像冰刀子往脸上割,卷着半黄半绿的落叶,柔情似水地轻拂过面颊。
李忘生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的眸光暗沉下来,盛着些缓缓浮动的哀伤,却又渐渐稀释弥散。
岁月如白驹过隙,世事更迭变迁,华发转眼霜白,唯心中遗憾,经年未变。
谢云往前一步,抬手去握师弟静静垂落的手,他握住了,可又觉得,似乎从未握住。
又是许久,李忘生才复开口,话音平静无波,却似蕴着无尽的孤寂:“或许天意如此。”
谢云怅然轻叹,微片刻,亦:“或许吧。”
风渐渐大起来,李忘生雪白的鬓发被到颊边,上下地抚过淡色嘴。
谢云为他拨下那几缕发丝,眼神不曾稍离过分毫,始终紧紧盯着他。
李忘生伸手握住他的手,:“师兄,我要走了。”
谢云忽觉腹中什么东西翻腾起来,一强烈的酸涩沿着食弥漫上,连眼眶也随着发热。
他点点,不敢开口,只深一口气,暗暗压下间哽咽。
于是天地失色,唯剩灰白。眼前清远出尘的子,渐渐化为点点莹白碎光,向上逸散而去。
他角仍噙着笑意,手也仍覆在谢云的手背上。
谢云忍不住向他倾,两张脸靠得越来越近,渐渐地,连呼也交织在一。
就在双即将相贴的时候,李忘生轻轻转开了脸。
谢云停下动作,两行泪倏然落:“……忘生,我……”
风声席卷而来,仙人肉即逝,碎光星点闪烁着,更快地散去。
他不看他,只柔声:“师兄,放下吧。”
14.
方轻崖敲门时,谢云堪堪睁眼。
颊面一片沾,间不住无声地抽气哽咽,却还是止不住热眼眶中不断溢出的泪水。
许多年未曾这样哭过了。
一场短暂却无比煎熬的梦,仿佛出心中几十年的苦痛,他是坚韧的,泰山崩于亦能面不改色,可只是一场虚假的分别,就能唤醒一切委屈。
你走了,我怎么办?
你不在,我……
——我去爱谁,又去恨谁?
门外方轻崖朗声:“宗主,您醒了么?明教送来的除夕贺礼到了,正等您去……”
他话说到一半,面前厚重殿门猛地自内拉开,谢云红着一双眼,手中执着佩刀,面色阴沉着大步迈出。
方轻崖一时惊疑不定,跟在他后:“宗主……”
谢云却压着嗓子:“你去清点。我要出门。”
方轻崖傻眼:“啊?您要去何?可需弟子为您收整行……”
“不必。”谢云阔步下阶,留下最后一句,“我回纯阳。”
——那里,自有我的行。
15.
上官博玉:“……”
于睿:“……”
卓凤鸣:“……”
祁进:“他都进去多久了?!万一一言不合又——”
于睿打断:“祁师弟,冷静点。”
祁进:“……我冷静不了!”
上官博玉:“要不,师弟你去外检查弟子剑术吧。有进展了,我们通知你。”
祁进:“……”
祁进:“……罢了,那我去了。”
殿外的人紧张又好奇,殿内二人却安然惬意地对坐喝茶。
太极殿一如往昔,多少年过去,家位置也无变化,床那只忘崽崽也照旧靠墙坐着。
布料早已不再如当初相赠时洁白,却仍看得出主人细心爱护,干干净净地,不见一丝破损。
就连茶案,也是当年那张,只重新补了漆色。
谢云一路赶来,满腹的话想同师弟剖白,可面对面坐下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饮一口茶,还未想出如何开,就听师弟淡淡:“师兄,你可是与我一起被入了那本书中?”
谢云闷闷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