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到十几天的李茂将军一起被迎进帅帐,江澄和众将已经在那里等他们了。简单而又热烈的寒暄之后,江澄展开巨大无比绘制在丝绢上的北境地图,同众将一起开始讨论路线和战术。
直到暮色降临以后的晚饭时间,江澄才遣散众人,单独留下了虞牧一个。金凌见到最后走的郑文彬关好了帐帘,才把手中的长枪一扔,扑进虞牧怀里:“表舅!阿凌想死你了!”
虞牧被他冲得猝不及防,但仍旧把孩子抱起来掂了掂:“陛下又长高了,也长胖了。”随即向江澄问出了那个他疑惑了一路的问题:“阿澄,你怎么真的把皇帝带到漠北来了?这里不是他该来的地方。太危险了。”
江澄心说你可不知这小娃娃给我惹了多少麻烦。但嘴上还是对虞牧说:“我带他来军中历练历练。’天子守国门’,这也是他的责任。还有他的风回雪鞭,练得也就是一般般,最近还十分懒怠。他总在抱怨我不肯亲示范,这下好了,表哥你来帮我示范,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虞牧笑:“末将领命。”
三路大军在大同府会合后休整了二十几天,麟德十四年四月二十,江澄率领骑兵步兵战车兵共十三万从大同府出发,出云中郡进入匈境内。七月初七,斥候禀报发现匈鹰主力。七月初九,十三万汉军将匈鹰五万人合围于狼居胥山西麓。
七月初九这天晚上金凌睡得极不安稳,醒得也很早,醒了之后再也睡不着了。整晚纷乱的梦境如同空幻的皂泡,醒来以后全都消失不见。金凌干脆穿上衣服走出了营帐,太阳还在地平线以下,天空青灰,东方已经被霞光涂抹出浅粉、橘红、浅金等深浅不一的美丽颜色。金凌愣愣地盯着晨光发呆,他的心中沉甸甸地压着一个念,他试图不去想它,但却不停地失败:就在离他只有几十里远的地方,一场残酷的战争已经打响了。
金凌无事可。他读书读不进去,弓箭也懒得拿起来,他向场走去,路上除了遇到两三个打水劈柴烧火的后勤兵,整个营地安静得如同坟墓。零星的几匹还栓在场的木栏上,他的枣红“风影”见到他来便大声地打了几个响鼻,右前蹄在地上不停地刨着。金凌给它的食槽里倒了点黄豆,伴着的咀嚼声把粪堆成一堆。清理完粪他又找了一把刷子,心不在焉地给风影一遍又一遍地刷。
江澄确实带他来了漠北,但却严令禁止他上前线。金凌心中愤愤不平,但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江澄添麻烦,只好乖乖遵守了。他人只能在营地死守,他的心却如同被一弦吊起来一般晃晃。他最亲近的人在战场搏杀,生死不明,他却被困在围墙中,能的只有等待。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天完全黑透以后,陆续有蹄声和车轮声响起,渐渐地越来越多,继而响成一片。金凌兴冲冲地向外跑,陆机本来一斜抱住了小皇帝的腰把他拖回了营帐,却不料进了内室以后一松手,金凌便一钻过他的腋下,跑掉了。
金凌想得很简单:他要到营地大门那里去,等他舅舅回来了,他将是第一个迎接舅舅的人。
然而,在离营门还有二十几步远的地方,金凌便被一阵裹着重血腥气的风兜扑了一脸。他猛地停下了脚步。他忽然看到车厢上刺眼的红,有稠的血不断顺着踏板和车轮下来,淅淅沥沥浇进泥土里。他耳边响起了伤兵们无法止息的惨叫和呻。他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拉他的胳膊,好像是陆机,他便浑浑噩噩地任由那人拉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