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按大人在喝茶。

        那张年轻清俊的脸上波澜不惊，垂眸抿杯，明明是最标准的文人zuo派，却冷漠而威压――因为那双修长的手，曾经勾弦起音，十步之外可杀人。

        屋内烧着地龙，柳刺史闷出了一tou大汗，他忐忑着跪好，却忍不住偷偷瞥了两眼。明明是个小自己许多的maotou小子，而且论辈分而言，行跪礼的分明应该是这小子才对。是的，他们是能论上辈分的。

        “来见柳大人之前，杨某去拜见过祖姑母了。”杨行知似乎知他所想，开口淡淡dao，“祖姑母看上去jing1神不错。”

        柳刺史心里咯噔一下，低tou恭谨dao：“是下官失职，让杨大人如此费心。此次运往雁门关的物资在途中突遭大雪，有所延误，是下官之过，下官已派人即刻清点，从就近安平仓储补运。”

        战事将起，又逢天寒地冻，雁门关急需物资过冬，不然杨行知也不会从京城领命千里迢迢赶到此chu1。他哦了一声，“几日？”

        “三日。”柳刺史连忙答dao，“最多三日。”

        杨行知点点tou，却看向柳刺史shen后跪着的人――那是个shen着紫色锦衣的青年，低眉敛目，额发垂落，有些看不清容貌。白裘mao领裹得紧，再向下，隐隐可见修长脖颈下tingba的xiong膛轮廓。杨行知视线liu连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别样的光。

        柳刺史循着他的视线一望，不禁心里嘀咕。

        他偷偷瞄了一眼shen后木然跪着的大儿子，因那不知趣的表情在心中捶xiong顿足一番，暗骂不争气。本来护送物资应该两个儿子一并前去，他是存了私心只让小儿子去了，谁知天不作美，还把巡按都召来，这大儿子却在人面前摆这样子膈应他，实在让他火大。

        柳刺史还在打小算盘，又听杨行知叹了口气，dao：“并非我有意为难，实在是这批物资至关重要，圣上都盯着这边呢。”

        不仅如此，圣上还单单派他一个与人沾亲带故的来此，分明是要试探；自己zuo些什么，shen边的人一个个都看着呢。

        “是是。”柳刺史连连应dao，“下官这就再加派人手，三日之内必有结果，到时还请杨大人秉公执法，切莫手下留情。”末了小心翼翼又dao，“北地天寒，还请巡按大人注意歇息，如有需要，尽可使唤犬子。”

        杨行知却没有抬眼，只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出了屋门，腊月的寒风迎面掠过一tou热汗，让柳大人从tou到脚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他定了定神，转tou对大儿子厉声dao：“跟我过来。”

        柳汀默默跟过去。他知dao父亲向来不喜欢自己，只因为自己双xing兼ju――从他出生那天起，柳老爷为了瞒住这个，就开始想尽办法――柳老爷想zuo官，想保住官运，这些能够成为把柄和笑柄的事，是不容许存在的。为此，在他弱冠之年，家里还为他安排了一场亲事，但一年后那女子突然病故，才消停。只是闲言碎语四起，徒增柳老爷烦恼，如今他二十有六，liu言不减反增，于是更加对他没有好脸色。

        他已经习惯了。

        比如柳老爷只派了弟弟一人去运送物资，比如京城派来了巡按，柳老爷本打算把他扔出去zuo挡箭牌。

        只是没想到，来的人是杨行知。

        他是认识杨行知的。杨行知自然也认识他。

        柳老爷将他带到偏堂，让下人退下。柳汀低tou正要跪，却听柳老爷不耐dao：“行了。”

        柳汀有些意外，他抬tou，却见柳老爷冷冷看着他：“你凑近些，我说与你听。”

        他依言上前。柳老爷眼珠转了转，板着脸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柳汀木然的表情一下子变了。他后退两步，又惊又怒：“爹，您怎可如此！”

        他面庞泛红，眼中满是羞怒。

        柳老爷看了两眼，突然觉得很满意。这个儿子不合他心意，但pi相还算不错，肤色白净，眉目俊逸，多半随了母亲，透着一点江南水乡的jing1致。柳老爷心里想着，面上却皱了眉厉声dao：“你是家中长子，如今什么都不zuo，难dao眼睁睁看着你弟弟去受牢狱之苦！”

        柳汀咬咬牙，最终低了tou：“是。儿子明白了。”

        夜深人静，杨行知看完卷宗准备睡下，却听门外风声渐歇，长夜如冰。

        怕是要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