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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上雪

Summary.

        他后来想,大约是北疆的冬天太长、太冷了,长到黑夜里的一点光亮都会被当作黎明,冷到在爱与恨都没有算清楚的时候,也要饮鸩止渴般向彼此靠近。

        ————————————————————

        (序)

        阿修罗从那别馆里出来时,外tou又落起雪来。

        别馆在王gong的一chu1偏僻角落,远离人来人往的gongdao,也远离帝王寝殿。但这里的雪景最别致,所以阿修罗总是得了空就从寝殿里转悠过来,也不嫌弃路远的。按照他的意思,别馆里要勤快些收拾,gong人侍从们便日日来ca这个扫那个,里tou摆着的古董花瓶也都不沾一粒灰尘。

        既下了雪,他也就在小院里看一会儿雪。院子里种的都是梅花,北疆最冷的时节里,它开得最盛。从前帝释天喜欢梅花,所以院子里种满梅花。南国四季如春,阿修罗是看不起这些shenjiao肉贵、整日之乎者也酸腐不堪的人的,如帝释天,从前在江南没看过雪也没看过梅花。那人还住在这儿的时候,梅花一开,北疆王就命人去折一枝放在他的别馆中。一枝寒梅插在小桌上的花瓶里,室内烧着炭又干又热,总是大约没多久那花就枯了。枯了就再折新的,总要在他眼前放着开得漂亮的那些,但帝释天从来都吝啬抬眸看它一眼。

        梅花天生是开在雪里的,阿修罗当然知dao。但他偏要折下来。

        阿修罗伸手拂去其中一朵上落的新雪,稍微使力,竟然没能将它摘下来。枝tou抖落一地雪,花朵艳红艳红,像枝tou燃起的火焰,在白茫茫一片雪里格外扎眼。

        北疆王对着那摇晃的梅花枝和雪里的艳红颜色,沉默了好一阵子。

        “阿修罗。”那时帝释天极虚弱地笑,阿修罗是记着的,他总是lou出那样的笑。他讨厌那人这样笑。如龙巢城被南国夺回的那日,又如侍卫来报琉璃城诈降的那日一样,帝释天轻而缓慢地chuan息,而后虚弱却狠绝地朝着他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剧烈地咳了起来。

        阿修罗那时就垂目睨他,嗤笑dao:“怎么,又要咒我不得好死?”

        帝释天堪堪止住了咳嗽,缓缓直起腰来,抖落肩tou的雪。“不得好死?”他忽然又那样笑起来。“——我咒你不老不死,长命百岁。”

        他刚说完一句就再次咳起来,咳得像是要死了。鲜红的血滴到地上的积雪里,一点,两点,染红,洇开,像雪里的红梅。

        ……

        回过神来时,雪已经下了很久了。北疆王若有所思,他放开了那枝梅花提步往回走。走时他下意识去摸一摸touding和shen上,发辫和大氅上落的尽是白雪。

        阿修罗想,他应当是恨帝释天的。

        在那人死去后的第六年。

        (一)

        阿修罗第一次见帝释天,是在南国兵败后的和谈上。

        北疆王往那席上大剌剌一坐,气势bi1人。他们的族人在北地的朔雪里长大,多半肤色黝黑、ti格健壮。阿修罗是他们的王,更是所有人中最为善战的那一个。他养一只雪豹,名字唤“驰风”。此时此刻,它正伏在他脚边,用灰蓝的眼睛凝视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个人走进来时,阿修罗正把玩手中的短刀。

        帝释天孤shen来,甚至连个随从都没带。白色衣裳,上绣简单的淡绿的纹饰,shen形极单薄,整个人看起来实在不像传闻中南国那位叱咤风云的权臣模样——至少与阿修罗所想象的模样不同。他一步步走得稳重,在一屋子的北疆士兵的目光里,他平静地坐到为他准备好的位置上。

        “两国和谈,北疆之王亲至,怎的你国竟只派区区一个下臣来?”迦楼罗将军站在阿修罗shen侧,率先开口朝帝释天发难。

        “敝国幼主年岁尚小,不便亲临和谈。”忽略了那句充满讽刺的“下臣”,帝释天回答得平静。南国幼主在位,丞相监国,天下谁人不知?对方明知故问,不过是想羞辱他一番罢了。

        迦楼罗还要争辩,一旁一直沉默地坐着的阿修罗忽然开口。“三年前。”他说。“扶风城一役,可是你所谋划?”

        帝释天静默半晌,看向眼前高大的男人,答dao:“正是。”

        “一年前我攻瞿塘关不下,那时命守军横绝大江,立栅锁峡的,可也是你?”

        “正是。”

        阿修罗忽而大笑起来。驰风此时已经站起shen来,在帝释天脚下朝他lou出锋利的牙齿。帝释天垂眸瞥一眼那凶兽,复又不卑不亢抬tou朝着阿修罗:“不知大人有何指教?”

        “指教?”北疆王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扶风城用计困我,瞿塘关水淹我十万jing1兵……指教!哈哈哈……指教!”

        他站起shen来,一步步朝孤shen一人的南国使臣走过去。他一手扶他面前的桌子,俯shen靠近他。而帝释天坐在原位,仰起tou来同男人对视。

        暗红色的眼眸。他想起荒野上的孤狼,不需要zuo什么,阿修罗只消站在那儿,就能给人窒息般的威压。

        “帝释天。”阿修罗用空着的那只手攥住他的下颚,一字一顿dao:“你知dao我有多恨你么?”

        帝释天当然没有他的力气,他被迫有些吃力地仰起tou来,没有作声。

        “每一次败于你,每一次被你重创、损兵折将——”他又使了些力气,直到帝释天吃痛咬紧嘴chun。“这三年来我无一日不想着将你剥pi抽jin、挫骨扬灰!”

        “……如今大人要得偿所愿了。”帝释天直视着他,也嗤笑一声。“只是在下死了,这和谈怕也——”

        “——你最好清楚一件事情。”阿修罗打断他。“如今兵败的是你,提出和谈的也是你,你有何资格同我谈条件?”

        “在下自然清楚。”帝释天只这样理所应当地回答,不说其他。这些年不照面的交手中,阿修罗太过熟悉也太过惧怕帝释天的诡计。他真真假假,一次次算计得他元气大伤。如今shen陷他手还能这般理直气壮,阿修罗甚至不能确定这是否又是他的计谋之一。北疆王在那一瞬间忽然产生一种挫败,眼前人看似柔弱无能被他掌控,却依然骄傲而成竹在xiong。不卑不亢、不慌不忙,在这个人面前,他感到自己永远是败的。

        而很久以后阿修罗方才想明白,正是因为帝释天那令人恼恨的、淡漠又骄傲的模样,他才疯狂地、魔怔般地,想要亲手毁掉他的骄傲。

        “大人来此,难dao不是也感两军苦战、损兵折将并非长久之计?”帝释天甚至连他的心思都揣摩得透彻。“敝国也是如此,不知大人觉得江州……”

        兵败求和,无非割城贡宝。帝释天深谙此事,将一切都算计得滴水不漏,但阿修罗却打断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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