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阳的三九寒日,大雪封山是常有的事。檐下铁ma不嘶,凝霜晶然,冰棱断折之声,泠泠可闻,及至深夜,雪依旧飘飘潇潇,连绵未绝。太极殿内,宝篝香浮,玉漏声沉,李忘生长发松垂,严严实实地裹着一袭宽大的竹灰色织锦氅袍,掌一盏莲ban座的银灯台,手轻护住烛光,缓步走进了书阁里去。
雪殿亲掌芙蓉灯,水晶台阁冷层层。
绮窗前梅影横斜,几上的青瓷花罂中,供着两三枝红梅,青如黛,红如妆,水静花明,冷香浸浸。花是李忘生数日前折的,今已悉皆盛放,一片胭脂色的花ban悄然离枝,打落在谢云liu的手背上,有细尘似的青黑铁屑,从他的指间窸索而坠。
“师兄还不睡么?”
“好,还有最后一笔,再等我一等。”谢云liu没有抬tou,他手中的刻刀,兀自在坚ying的铁石上勾转刻画着。
他在刻一枚印章。
这枚印章,说来,也是件旧事了。景龙三年春,华山上有过一场极奇异的天象,是夜天色一白,大星如虹,下陨于论剑峰ding,将一山的积雪撞成了泻落倾liu的长河。陨星碎成了一大一小的两段,一段长逾数尺,另一段却只有几寸见方,应当是从整颗陨星上迸出来的碎块,长的一段被谢云liu铸为了骏声剑,剩下的碎块,则成了他手里的印章。这截陨星碎块的尺寸有限,刻不出什么花样来,谢云liu便在上面刻了“静虚子”三字,打算日后将它当作私章。
但彼时花花世界迷人眼,他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去zuo,一枚印章早刻一会还是晚刻一会,实在无足轻重。故而,谢云liu刻得断断续续,等到景龙四年,他也才刻了寥寥几笔,从此残章断字,金钩沉埋。
这枚残章,和天涯此时戒一同被李忘生收着,并且,今后还是要他收着。然而几日前刚开始下雪,雪下得太大,门出不得,路行不得,回不得翁洲了,干脆顺水推舟地睡在了太极殿,趁着冬日闲暇,李忘生在修习内功之余,帮忙翻检纯阳gong年底的账目,他翻检账目时,谢云liu突然变得无事可zuo了起来。李忘生被格外喜欢在自己这里无事生非的刀宗宗主缠出了一shen薄汗,再这样下去,账目就要看不完了。李忘生无奈,垂tou想了半晌,想着想着,他心念一动,从箱笼中寻出了旧印章,放在谢云liu手里,“不如,师兄把它刻完吧。”
谢云liu握住了印章,久久摩挲着章上的字迹,凝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往后的两天,他竟当真用心地刻章去了,没有再来闹李忘生。可他不来,四bi悄静,纵然只隔着几重帘幕,却静出了一种寂寂的冷意,李忘生又有些不适应了。
人总归是贪心不足的,不贪此chu1,便贪彼chu1。求之不得,令人寤寐思服,一旦得到了,却又唯恐失去,如此,暗暗滋生出了另一种甜蜜而惴然的煎熬。
李忘生始终静静地立在几边,看着他刻,不知不觉看得入神。眼看着刻完了最后一笔,谢云liu扔下刻刀,长呼了一口气。
阁中香炭生nuan,毕驳微响,李忘生似乎觉着有些冷,便又将大氅拢紧了点。
“师兄?”或许是真觉着冷了,他回过神来,又低声cui促他一遍,尾音却勾了一缕yu吐还羞的迟疑。
“我刚刻完的印,连试一下的工夫都不情愿给我,就cui着人去歇息,往常怎么没见过你这么容易困?再说了,我知dao该去哪儿睡,又迷不了路。”谢云liu将印章放在白瓷印盒里,随即牵着李忘生的袖口,将人拉到了自己膝上坐着,一双沉沉黑艳的瞳眸,从上而下,目光灼然地打量起了李忘生。裹着柔韧腰shen的素色锦缎,水一般地依偎在谢云liu掌间,chu2手hua腻,似美人情动,春心酥ruan,李忘生的目光微han闪烁,仿佛织在锦缎上的卷草暗纹,一蔓一蔓,若隐若现的芊绵婉转。